男孩搂住他的脖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轮椅，疑惑的表情里透出吃惊的意味。
「哈哈！」
九黎被他的反应逗笑了。
「是不是很好奇？」
九黎逗着他。
男孩没有说话，但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九黎完全没想过在他面前伪装，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孩子和他投缘得很，能够分享所有的秘密。
他有万千假面，却不愿欺骗他。
毕竟，这是他后半生相依为命的人啊。
九黎直言不讳，说：「爸爸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
「我生下来就有心脏病，大家都说养不大的。
当时有个j察阿姨心肠很好，送我去孤儿院之后，还时常来看我，或者让她男朋友给我送点东西。
孤儿院的院长不敢虐待我，怕我一下子死了，不好交代。但是也怕麻烦，不怎么待见我，想让我自生自灭。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我那时候就有记忆了。
我怕阿姨不管我，也怕院长弄死我，就装的很虚弱，他们给我吃什么我都乖乖吃，然后吐，装昏迷。
几次之后，院长就不敢不给我洗澡，或者给我喝冷奶了。
满周岁会说话之后，就缠着刚刚结婚的阿姨喊妈妈，喊到她心软，心疼我，收养了我，把我带回家了。
她丈夫不大喜欢我，因为阿姨工作忙，不大愿意生小孩，有了我之后，剩下的精力差不多都花在我身上了，更不愿意生了。
我就表现很聪明，变成了一个小神童，慢慢的，叔叔也开始喜欢我了。
不过，我还是很虚弱，这样，他们随时随地都关注着我，不敢忘掉我。
而且，这很好用。
有一副随时都会挂掉的身体，同学不会因为我是神童就找我麻烦，同事不会因为我有什么成就嫉妒我。
他们也不敢让我不高兴，因为，要是我不高兴的话……说不定会心脏病发的哦。」
男孩听得目瞪口呆。
九黎笑得越发厉害，「好啦，人生经验传授就先到这里吧。我们先去洗澡，小脏鬼。」
他放了热水，给男孩脱掉脏兮兮的不合身的衣服，放到浴缸里。
男孩身上瘦巴巴的，骨头嶙峋，身体就像是包裹了一层劣质的白色包装纸，十分丑陋。
顾长凌还不知美丑，但看九黎皱了皱眉，他不自觉地把自己藏了藏。
九黎忙松开皱着的眉头，轻嘆一声，摸了摸顾长凌的头，说：「爸爸以后，肯定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男孩抓着他的手不放，一双眼睛看着他，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九黎被他看得有些心软，也有些好笑，揉了揉男孩的脸，笑嘆：「不得了，这么快就学会了。」
他这是看出来，自己就吃他黏糊糊的这一套了吧？
不过，九黎没顺着他。
他摇头，说：「不行哦，爸爸现在不能和你一起洗。」
男孩的大眼睛里，顿时写满了失望和难过。
九黎乐得大笑起来，但没笑几下，他就脸色一白，嘴唇发紫，捂住了心口，有点喘不过气来。
男孩吓得站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九黎其实没什么，只是情绪太激动了，心脏有点承受不了，缓一缓就没事了。
但看男孩着急地看着自己，他就装出很难受的样子，喘着气，对顾长凌笑着说：「没，没事的，别怕……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一句话断断续续，仿若病入膏肓。
男孩紧紧抓着他的手，往浴缸外爬。
九黎忙拉住他，「你，去哪儿？」
男孩看着他，朝外指了指。
九黎闭了闭眼睛，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无奈道：「我，我看不懂……你想要，什么？」
男孩又指了好几下，九黎没有回应，却也没有放开他，让他自由行动。
终于，心急如焚的男孩，张开口，说了平生第一句话。
「药……吃……药……」
他艰难地吐着字。
九黎睁眼看着他，有些惊喜，又很难过。
惊喜的是，这孩子说话了。
难过的是，他声音这么难听，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那个该死的魔修老头根本没教过他该怎么说话，也没陪他说过话。
这样的童年，只是想一想，就让人窒息。
九黎不演了，抱住男孩，心疼道：「我没事的，不用吃药，别怕。」
这会儿，他说话又利索了，哪里还有刚才一副快断气的样子？
男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咬着嘴唇盯着九黎，身上的煞气又把自己包裹住了。
九黎看他生气的样子，轻笑出声。
「不开心啦？哎呀，那我等会儿会不会摔倒，会不会流血呀？」
他一副「我好怕怕」的表情。
男孩已经明白他的把戏，气还没消，却还是说：「不，会。」
九黎笑起来，亲了亲男孩的脸，「我就知道，小长凌捨不得爸爸受伤的~」
男孩张了张口，想答应，但想到他刚才言传身教的处事哲学，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服软，于是「哼」了一声，推开他，又往浴缸里爬回去了。
九黎笑眯眯地看着他动作，等他开始动手往自己身上搓洗污垢了，才趴在浴缸边沿上，问他：「不要爸爸陪你洗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