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不爱说话,但她在她所能及的范围,尽量给路野安慰。
路野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拉起兜帽盖住自己,闭上眼。
原本以为会很混乱,但其实没有。
爷爷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墓地、棺材、唢吶队,他甚至连冰棺找谁租都安排了。
路爷爷甚至算到了家里长长短短,给路大留了一张三十万的银行卡,写好了遗书,将房屋继承给路大,抹掉了一切可能发生的冲突。
他都死了啊,路大再不孝,也不会在他丧葬这几天弄出什么事来。
甚至路爷爷都知道海远要来的,在他写好的后事清单里头,他交代了让海远承担哪些礼节里头的哪些角色。
他可能算到他人间大限七十九,要到了。
老神仙。
路爷爷半生都在送人走向那个不可知之地,所以他不恐惧的,他唯一的挂碍,是这些后人小辈,能不能好好的。
万般所求所图,到最后就是最简单的三个字,好好的。
他们说,路爷爷没受罪,走得很安详,应该就是睡梦里走的。
人上年纪了,能走得这么平静,已经等同于喜丧了。
整个村落里有那么多人的亲人是路爷爷送走的,如今送他走,半个村子来送别。
花圈整个院子都放不下。
听人议论,连村子里做了省里大官的那家人,都没有这个场面。
村里人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告别仪式。
葬礼结束,村里继任的阴阳先生带着他们一队人抬棺去往山上。
路野下到葬穴,站得笔挺。
他最后一次完成爷爷的教导,挺直嵴樑,站如松。
所有礼节,海远寸步不离陪着路野。
路野没有再哭,最后为路爷爷点火送到河边,阴阳先生抱着一个瓦罐,扬声喊:「送到此地,最后一程,家人止步,回过头去,看你们的生路。」
送到此地,他要过河了。
你们送到这里可以了,终有一别的,转回到你们自己的人生里去吧。
路野转头,眼泪掉落。
身后,瓦罐朝地上猛地一摔。
路德正倏忽间,清明起来。
浑浑噩噩了多少年,终于在送父亲最后一程的碎裂声中,醒了过来。
回到路爷爷的院子,海远看见梅茵奶奶。
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梅英奶奶这些天都不见踪迹,突然出现,脸上没了茫然。
她哭了一场,慢慢朝自己家里走回去。
路爷爷离开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梦见路哥来跟她说话。
他说,梅茵,我一生自私,得先走一步了。
我此生唯一遗憾,是我本该是你遮挡,却成了你的囹圄。
她今天就是来说一声,她从来没有怨过谁。
谁也不怪。
她只是来送一送故人。
当夜,梅茵奶奶睡梦中离世。
她笑着想,人世间种种,其实不过是痴人说梦。
看得开的,看不开的,都会散在风中。
她最后的梦中,一树白梅盛开,故人华发转青丝。
换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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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爱
葬礼彻底结束了,路野几天来第一次踏实睡觉,海远守着外头的小火炉,路德正煮了一壶梨汤,海远在看着。
海远还在蒙圈状态,感觉路野也好不到哪儿去。
路野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嘴唇干裂,睡了一觉醒来,眼中红血丝乱窜。
海远心里又难过又心疼,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在让路野难过。
海远逼路野喝梨汤,说:「你再这么下去我可走了啊,你知道我这种人,主要是喜欢你的颜值。」
路野嗓子里都是沙,说:「噢。」
海远没办法,说:「噢你个头,野哥,你得乖啊,一会儿吃点东西回安平了。野哥,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爷爷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我管他,他死的时候管我了么?」路野心里难过,也不想讲道理。
谁都可以剥夺他做孩子的权利,但是爷爷不行。
他就是接受不了。
海远盯着路野看了会儿,不懂事不懂事吧,他惯着。
路野很少不讲道理,在以前的很长时间,没人能让路野不懂事。
他必须懂事,必须长得比所有人都快。
但他现在多难过啊。
就想撒泼。
海远向外看了看,亲了亲路野的唇。
鬍子都扎人了。
路野吃了饭,海远让他把鬍子刮一刮。
路野说:「不,不这样怎么能显示出流浪艺术家的颓废?」
「行,有本事你别刮,」海远揉了把路野十分颓废的头发,「你把鬍子留成老神仙转头上终南山吧。」
海远说完去拿了剃鬚刀过来,摁着路野,给他把鬍子刮好。
然后海远亲亲路野唇角,还轻舔了一下,说:「野哥,我在呢。」
回了安平,路野这一个来月一直住在同福街,每天跟路大掰头,路德正也不佛系了,这些年跟路大应该算的帐清清楚楚,不让路大占一分钱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