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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啪!”


    放下毛笔,田儋深深吐出一口气。


    王非土将写好的粮契摊在手上,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上面工工整整写着:田氏暂欠八万石粮草,限期三日内如数奉上,田儋亲笔。


    两句话干净利落,没有半句废话。


    “待粮草交割完毕,我自会转告皇帝,您老静候佳音便是。”


    田儋听后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是是,这事就劳烦贤侄多多费心了。”


    “嗯。”王非土看着粮契点点头,又赶忙将之送到田儋面前:“麻烦田叔您给摁个戳。”


    田儋一愣,笑道:“哈,这么重要的事,得摁戳,等着!”


    说着扭腰从身上取下一块玉章,对着沾满朱砂的印章哈了一口气,这才稳稳摁了上去。


    抬起来,字迹清晰,心满意足。


    又吹了几下,待墨迹晾干,王非土缓缓将粮契折叠揣进怀里。


    田儋搓搓手看看门外,对王非土客气道:“既然事已办妥,时辰尚早,不如贤侄留下吃个便饭再走不迟。”


    王非土连连摆手:“不了,小侄就不叨扰了,事情还未办完呢,这就告辞。”


    听他这么一说,田儋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


    “贤侄这是?”


    看到田儋的表情,王非土恍然大悟道:“哦,田叔莫要误会,既然您已立下字据,自是不会有变,只是小侄还是要到邹奭府上走一趟。”


    “这是为何呀?”


    王非土凑到田儋耳边道:“田叔您不必多虑,我是去传达始皇帝旨意的,不去怎行?”


    田儋听完,这才释然笑道:“是老夫糊涂了,当去,当去!”


    王非土当即拜下:“郡丞,小民告辞!”


    “去吧!”


    田儋一摆手,目送着王非土离开。


    在王非土消失在府门的那一刻,田巿凑了上来。


    “父亲……”


    “哼,仅凭三言两语,就想让老夫送上八万石粮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田儋脸色一变,冷声道:“去,跟着他,看他能玩什么花样。”


    “遵命!”


    田巿转身从后门悄悄溜出。


    车轮粼粼,夕阳如画。


    王非土静坐车中,闭目养神。


    “依寡人所见,八万石粮草你是得不到的。”


    王非土的眼睛缓缓睁开,嘴角勾起一道邪魅的弧线。


    “陛下今后不必自称寡人了,只要有我王非土在,您定不再孤单。”


    “你这是何意?”


    王非土目视前方道:“君子所见略同,但我想要的已经到手,至于粮草,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粮契便是暗线穿珠的线吗?”


    不愧是秦始皇,通过一句话就看穿了王非土的计谋。


    “天局,讲究的是无所用无所不用,粮契可以是线,也可以是珠,正如您一样,珠或线之间可以随意切换,这才是此局的高明之处。”


    “好哇,王非土,竟连朕也算计在内了。”


    虽然说着责备的话,但始皇帝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哈哈,这怎么能叫算计呢,充其量算是利用。”


    “朕且看你如何收场吧,劝你好自为之。”


    “这自不必说,一切后果我自会承担。”


    ……


    狄县乃是田儋的大本营,田氏府库皆聚集在此。距离郯县也不过一天路程,加上辎重行动缓慢,充其量两天足够。


    再加上车马劳役的筹备,三天时间收集八万石粮草显得有些仓促,所以田儋必须马上行动才有可能完成。


    从田儋签好粮契后的神情反应,不难看出,他压根就不打算把粮草如期交给王非土,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拖住王非土不向邹奭靠拢罢了。


    这一点,始皇帝看出来了,王非土更是看在眼里,所以两人简单的几句话,就已洞察到了事情的根本。


    “如此颇费周折,取来粮契又不能兑现,你绝不是打算据为己有,而是要借此引邹奭入局,朕没猜错吧?”


    王非土苦笑:“陛下,这天下之事,没有能瞒得过您的。”


    “哈哈,朕从不喜欢别人奉承,但你是个例外。”


    转眼间,车驾就来到了邹奭的府前。


    对于王非土的到来,邹奭似乎早有准备。


    始皇帝走了,这东海郡的天下,仍是他邹奭说了算。


    王府的这小子,虽然桀骜不驯,可也终究逃不过自己掌控下的天罗地网。


    一番寒暄,二人分主客坐与堂下。


    邹奭与田儋不同,其人信奉周易玄学,道儒皆通。雪白的须发,漏风的门牙,眼中却泛着少有的锐气。


    年逾古稀,满面红光,可见平时十分注重保养。


    他对王非土此行已是早有预料,倘若他再不来,明日恐怕就不是抢亲那么简单的事了,说不定是要见红的。


    所以,王非土来了,从他此行的阵势来看,是打算给自己服软来了。


    也好,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再看看府外的那八个奴仆和双驾马车,和站在王非土身后两手空空的黑娃,邹奭只是一个劲地微笑点头。


    年轻人,爱干点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令尊今日为何没来啊?”


    邹奭一边示意婢女为王非土上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王非土赶忙起身拱手道:“家翁最近身体不适,特派小子给郡守问安。”


    邹奭抬手下压:“啊,不必拘谨,坐,坐。”


    “谢郡守。”


    此时的王非土与在田府上的行为举止简直判若两人,这一点,估计邹奭如何也猜不到。


    邹奭依然漫不经心道:“怕是因家中拮据,故使抱恙吧?”


    “呃,这……”王非土语塞。


    说白了,你这是穷病,说什么不适,在老夫面前装什么装。


    但王非土不打算辩解什么。


    本来就是穷嘛,人家说的也是实情,没啥可说的。


    打人不打脸,话人不话短。


    邹奭自知说这话有失君子体面,随即示意王非土不必在意,继续道:“听闻你今日蹬上皇驾,始皇帝还赏你了一摞鲁饼,可有此事?”


    “郡守果然明察,下民不敢欺瞒,确有此事。”


    邹奭点头:“嗯,言无信,不知其可也,不错,你很诚实,我喜欢。吾与令尊年长许多,汝可与本公伯侄相称,待令妹入府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哈哈……”嬴政突然在王非土的脑海里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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