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老人，大多数在活着的时候就准备好了棺材，所以不用临时去买。


    莲花祖祖也一样，在60岁的时候，就为自己买了老木。所以现在不至于手忙脚乱的，再加上现在是冬天，能够停棺七天。


    家里，莲花祖祖已经被放在一张床上，屋里点了七星灯。


    苏合欢守在灯前，隔一会儿添点灯油。


    这个屋子紧紧关着，生怕漏了风进去。


    这是巴市的习俗，传说中，人死之后，灵魂会进入酆都城，但是需要有灯照亮去下面的路，得保持这盏灯一直不熄灭，免得亡人迷路了。


    大姑姑一家也在第二天一大早就赶来了，她带着大表哥，一来就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苏合欢调整好油灯，蹑手蹑脚地从屋里出来。


    苏奶奶叹了口气说：“你祖祖心里有个最大的遗憾，就是你二爷爷。当年他去当兵之后，就音信全无了。这么多年，连一封家书都没寄回来过。”


    苏合欢在心里暗暗记下。


    中午，苏奶奶炒了一点牛皮菜，煮了点稀粥。


    大家都没什么胃口，每个人眼睛都是红红的。


    苏爷爷和村长商量着办酒席的事情，以及抬棺材出山的事情。


    还有找风水先生，确定下葬的位置。


    第三天早上，苏合欢正拿着扫把在屋外扫雪，一抬头，猛然呆住了。


    家里来了整整两辆军车，苏合欢一家，朱子笙，朱爷爷，以及几个舅舅，都从车上走了下来。


    家里的灵堂早就布置好了，苏合欢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袄，头上戴着白色的孝布。


    见有人来了，苏爷爷拿出孝布，依次给大家绑上。


    平辈的绑在手上，小辈则是绑在头顶上。


    钱珍国听见莲花祖祖过世的消息，也来帮忙了。


    整个家里乱做一团，没有一个主心骨。


    苏爸爸放了两串鞭炮，这才慢慢地进了屋里。


    苏禀好久没看见姐姐了，他长高了很多，头发剪成了寸头，穿着一身红色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戴着黄色的围巾。


    飞奔着扑向苏合欢的怀里，喊道：“姐姐，我回来了。”


    苏合欢揉了揉苏禀的脑袋，难过地蹲下身子，把脑袋靠在他的小脑袋瓜上面蹭了蹭。


    说道：“小禀，祖祖没了。”


    苏禀感受到姐姐的难过，小手轻轻地攥住了苏合欢的手。


    苏禀的热热乎乎的，一瞬间，连带着她的手也变得温暖了不少。


    朱子笙只是撇了一眼苏合欢，就立马移开了目光。


    很快，一大家子人便一边谈话，一边走进了屋里。


    屋子里已经点了一堆的柴火，众人围坐在火堆庞，昏黄的火光映衬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半年未见，母亲比以前白了很多，穿着一身貂皮大衣，脸上的雀斑也淡了很多，看着有点像贵妇。


    陈玉宝也来了，他看起来似乎年轻了很多，也更加成熟稳重了。


    苏奶奶看着一屋子的人犯了难，这么多人，该煮什么吃啊？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做饭，苏爸爸，苏妈妈，大姑姑，苏合欢，李星然，大家都在厨房里面帮忙。


    而原本属于莲花祖祖的烧火的位置，也被朱子笙取代了。


    苏合欢这才明白，一个人从生命里消失是这种感觉。也许你并未清晰地认识到她走了，但是看见落雪的摇椅，烧火的座位，别人的假牙，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莲花祖祖。


    苏合欢端了个小板凳，一起坐在了灶台后面。


    “小舅舅。”


    苏合欢嘟着嘴巴，垂下了眼眸。


    “我在。”


    苏合欢抬起头，看了看朱子笙。


    从下巴往上走，他脸上的线条如同刀削一般。整个人，好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说不出的好看，眼神冷冽，不苟言笑。


    高高瘦瘦的，仅仅是坐在那里，即使一句话也不说，也足以让苏合欢安心。


    因为锅不够大，苏奶奶直接把猪食全部舀了出来，把锅洗了，准备用大锅蒸饭，小锅来炒菜。


    中午吃的有腊肠，腊瘦肉，以及一些清炒时蔬和豌豆尖豆腐汤。


    整整坐了两大桌子人，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晚上，因为来的人太多了，所以苏家住不下这么多人。


    苏爷爷往林少原家里塞了两个，又往左邻右舍家里塞了几个。


    只留下了朱司令和朱家人，在老宅过夜。


    至于朱子笙，则是和苏合欢一起，去村长家里。


    两人打着手电筒，摸索着往村长家前进。


    一路上偶尔能听到犬吠，微弱的灯光反射着白色的雪光。


    见四下无人了，朱子笙一把抓过了苏合欢的手。


    苏合欢犹豫了片刻，轻轻握了回去。


    黑夜里，只有鞋子摩擦雪地的脚步声，伴随着彼此的心跳声。


    看见前方有亮光，苏合欢立马松开了手。


    朱子笙咳嗽一声，捋了捋红色的围巾，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两人来到村长家，一路走到屋里。


    李红容和林少原还在烤火，没有睡觉。


    见到苏合欢带着人来了，立马笑着起身招呼道：“欢欢来了啊？这是你家亲戚？”


    林少原指着朱子笙一脸惊恐：“朱……”


    朱子笙点了点头。


    苏合欢疑惑地看着林少原，就算不喜欢小舅舅，也不至于一见面就骂他是猪吧。


    “欢欢，你们晚上在这儿睡吧。你单独一间可以吗？至于你亲戚，可以暂时跟少原一间吗？家里没有别的空床了。”


    朱子笙点了点头说道：“那就麻烦您了，我都可以。”


    林少原回忆起在部队里的时光，想起朱子笙那非人般的手段，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不，我拒绝啊！


    我不想，一点都不想跟这个魔鬼在一起。


    可惜没人能听到他的心声。


    李红容从火上面端下来一个水壶，说道：“来，洗个脚，洗完早点睡吧。”


    苏合欢点了点头。


    “欢欢呐，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你祖祖是喜丧，你要开心，不要太难过了。”李红容劝慰道。


    不为别的，就这短短的几天，原本长到85斤的苏合欢，又掉到了75斤。


    看着皮包骨头，都有点恐怖了。


    这难过，不是装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