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里奇·穆勒站在跑道边缘,衣领高高竖起以抵御寒风。他注视着一架双涡轮aw139直升机从暗黑的天空中缓缓降落。
就私人飞机而言,这架直升机算是大的,为客户量身定制的豪华机舱里坐十二个人都绰绰有余。但是这天凌晨,从飞机上走下来的只有八个人——兰德斯曼一家四口和四名中保公司的保镖。穆勒了解兰德斯曼一家人的脾气,从他们的脸色看,这一家人感受到了危机。莫妮卡走在前面,两手护住亚历山大和夏洛蒂的肩膀。马丁走向穆勒,—句话也没说,只递给他一个不锈钢公文箱。穆勒弹开箱锁,打开箱子。一个装满各种信用卡和一张姓名标註为米哈伊尔·达尼洛夫的身份证的巴利皮夹,一张凯宾斯基大酒店的房卡,一只紫外线手电筒,一个索尼u盘,一个带有数字键盘、电线和鳄鱼夹的电子装置,和一个没有标明制造商的带有耳机的迷你无线电。
瑞士留给世人很多神话,其中最主要的一个是,大家认为这个小小的高山国家竟然奇蹟般地实现了多元文化之间的包容。其实,这只是人们的误解。的确,四种特点鲜明的文化在瑞士境内和平共存了七个世纪,但它们之间的联合更像是一种防御性的联盟,而不是出于真爱的结合。证据就是接下来的这段对话。真正涉及严肃话题的时候,马丁·兰德斯曼从来都不会想到用法语来表达,只用瑞士德语。
“他人呢?”
穆勒朝左边扬了扬头,没有说话。
“醒过来了吗?”兰德斯曼问。
穆勒点点头。
“招了吗?”
“说他以前是俄罗斯联邦国安局的,现在单独承揽业务,专门为俄罗斯各家私人安保公司工作。说一帮俄罗斯寡头雇他来偷你的最重要的商业秘密。”
“他是怎么接触我的手机和电脑的呢?”
“他说他是在室外进行的。”
“那佐伊呢?”
“他说他在监视过程中发现了你们的关系,于是决定利用这段关系进入今天的晚会。他说他骗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说有点道理。”
“有点道理。”穆勒表示同意,“但是还有其他的线索。”
“什么?”
“他与我四个手下的搏斗方式。他接受过精英部队或者顶级情报机构的训练。他不是俄罗斯联邦国安局的那帮大块头笨蛋。他有真本事,马丁。”
“以色列?”
“我觉得是。”
“如果他是以色列派来的,那佐伊呢?”
“她说的可能是实话,她什么都不知道。但也可能他们招募了她。使用一个现成的特工,尤其是女特工,与他们的行动理念很相符。有可能她从一开始就在监视你。”
兰德斯曼朝轿车那边瞟了一眼,他的家人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缟玛瑙截获了多少资料?”
“足够引起他们的注意和反感了。”
“局面能够控制吗?”
“我在想办法。但是想想看,如果联邦分防处这种和我们关系比较好的情报机构都对那些资料产生怀疑的话,那么一个和你没什么大的利害关系的情报机构会有什么反应。”
“你是我的首席安全顾问,乌尔里奇,给我点儿建议。”
“我们首先要弄清楚,我们的对手是谁,他们了解多少。”
“然后呢?”
“一样一样来,马丁。但是帮我个忙,今晚就不要开手机了。”穆勒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说,“缟玛瑙在听,那一定还有别的人也在听。”
70
瑞士,伯尔尼州
当然,佐伊并不知道他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她只知道这一路道路十分曲折,而且他们在往海拔高的地方走。之所以知道道路曲折,是因为车子在不断地剧烈转弯,之所以知道他们在爬坡,是因为她时不时地感觉到耳朵有鼓胀感。除了这些感受之外,更糟的是之前被打了一拳的腹部一直在疼,疼得她想吐。幸好在马丁的晚会上她紧张得什么东西都没吃,要不然她可能早就吐在胶带纸上,然后在马丁的保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点点地呛死。
令她不舒服的地方还有温度。气温似乎每隔一分钟就直线下降几度。一开始,这种寒冷还可以忍受。但是现在,即使周身裹着厚重的毛毯,她还是冻得骨头疼。这种寒冷之下,她已经不是微微地颤抖了,她在痛苦地挣扎。
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她开始玩思维游戏。她帮日报“写”了一篇报导;把《傲慢与偏见》里面最爱的章节重新“读”了一遍;又再次“回到”达沃斯望景台酒店的吧檯里,乔纳斯·布鲁纳过来问她是否愿意和兰德斯曼先生喝上一杯。但是这一次,她礼貌地回绝了布鲁纳,继续和那位非洲财长聊天,她觉得那是她一生之中有过的最有意思的谈话。这个版本的佐伊·瑞德从未见过马丁·兰德斯曼,从未採访过他,从未和他上过床,也从未爱过他。她也从未n伦敦演播室外面坐上军情五处的轿车,没有被带到某个在海格特区的安全屋。她没有见过一个叫萨利的女人,没有见过一个叫大卫的、穿花呢大衣的英国人,也没有见过一个叫加百列·艾隆、有着祖母绿色眼睛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