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抬了一下头,又低头继续画他的“作品”。“只能说,我一直都没有买过圣人马丁的帐。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加百列。过了这么糟糕的一天,听听好故事还是不错的。”
艾德里安·卡特是个很容易被低估的人,但是这一点让他在中情局里如鱼得水。他那正派的面容和冷静客观的处事风格让人很难猜到,他竟然掌管着世界上最强大的秘密情报机构——也没有人想到,他在登上兰利七楼办公室之前,曾经在波兰、中美洲、阿根廷等秘密战场上殊死战斗过。不认识他的人会觉得他是一名大学教授或者某方面的治疗师。他们一想到艾德里安·卡特,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在批改高年级论文或是倾听患者陈述病痛的人的形象。
但正是卡特善于倾听的特点让他在兰利的其他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加百列讲述过程中,他一直交叉着双腿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用两手撑着下巴,全神贯注地听着。整个过程中,他只动过一次,是为了把菸斗掏出来。他这么一掏,沙姆龙也就有理由拿出他自己的“武器”了,尽管西摩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他们军情五处禁菸的规定。沙姆龙已经听过加百列的汇报了,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以一种藐视的眼光打量起这个气派的办公室来。他刚开始工作时,办公楼里除了水电,没有别的设施。一直以来,英国情报机构办公楼的宏伟让他觉得有些好笑。他常说,花了多少钱建漂亮的大楼、买好看的家具,就少了多少钱用来窃取机密。
“我需要强调一点,”加百列讲完后,格雷厄姆·西摩说道,“你已经违反了我们之间的几项约定。我们允许你住在英国,条件是你从组织退休,今后只从事艺术方面的工作。而这件事从你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爆炸事件之后重新回到组织的怀抱开始,就不再与艺术相关了。等到你们总理同意全面调查马丁·兰德斯曼,这件事就与艺术更没有关系了。顺便说一下,我们的约定还远没有到期。”
“你对马丁不为公众所知的一面了解多少?”
“几年前,皇家税收与关税局开展了一项重大行动,打击那些往海外避税天堂转移资产的英国臣民。在调查过程中,他们发现很多公民,通常是具有不正当收入来源的人,把钱存进了列支敦斯登境内一家叫作迈斯纳私人银行的机构。仔细挖掘过后,他们发现迈斯纳不是什么银行,它背后是一家大型洗钱机构。你们猜猜,迈斯纳的所有人是谁?”
“日内瓦的全球视野投资公司?”
“它们中间还设了几家幌子机构和分公司,当然。等到税收与关税局的人准备公布调查结果时,他们估计上面会有人跟他们打招呼。但出人意料的是,高层直接下文让他们停止调查。案子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有说原因吗?”
“有,但没人敢公开说。”西摩说,“但是很明显,唐宁街不希望因为和某个被视为瑞士公司社会责任守护神的人起冲突,而损害到瑞士对英国的投资。”
卡特像敲法槌一样把菸斗在菸灰缸上敲了敲,又不慌不忙地重新往里面装菸叶。
“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艾德里安?”加百列说。
“中央安保公司。”
“那是什么?”
“苏黎世的一家为企业提供安保服务的公司。几年前,一些在瑞士做生意的美国企业坚信自己遇到了商业间谍。他们找到政府,寻求帮助。政府悄悄地把这件事交给了我。”
“然后呢?”
“我们发现,所有前来诉苦的公司都遭到了中保公司的攻击。那不只是一家‘用枪,用保镖,用大门’的公司。除了一般的安保服务以外,它们还经营一类叫作‘海外咨询’的暴利业务。”
“什么样的咨询,翻译?”
“它安排客户与海外机构交易,其中既有企业,也有政府。”
“什么交易?”
“没办法通过传统手段解决的事情。”卡特说,“你也可以猜猜中保公司的所有人是谁。”
“全球视野投资公司。”
卡特点点头。
“他们帮德国马格德堡境内一家叫作克卜勒的工业公司安排过什么交易吗?”
“我们没有查到克卜勒这家公司。”卡特说,“但你也知道,现在有几千家国际公司在伊朗做生意。我们的中国朋友是不守规矩,他们谁的生意都做,但其实德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每个人都想扩充市场份额,尤其在这种经济状况下,他们不愿意因为一些诸如伊朗核武器野心的小事放弃市场。目前,至少有一千七百家德国企业在伊朗发展,很多都是精密工业设备的制造商。我们已经连续几年请求德国人减少与伊朗人的商业联繫,但是他们拒绝了。我们一些最亲密的同盟现在和德黑兰站在了一起,而这些仅出于一个原因,仅仅一个原因,那就是贪婪。”
“这不是很讽刺吗,”沙姆龙说,“给我们造成上一场大屠杀的国家正在和一个承诺即将给我们带来下一场屠杀的国家愉快地做生意。”
四个人都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加百列首先打破这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