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门口等他,穿着一件黑色毛衣,羊毛打褶衬衣和厚长袜。黑发中夹杂着一些银丝,鹰钩鼻,鼻樑瘦削。她热情地亲吻杜兰德的双颊,邀请他进屋坐。房子很大,有正式的门厅,客厅旁边还有一间图书室。屋内四处摆满了古旧的家具,家具上面铺了一层有些褪色的浮花锦缎,显得宁静典雅。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垂挂在窗边,一架金铜钟在壁炉架上嘀嗒作响。这些装饰让人联想起那个已经逝去的年代。有那么一瞬间,杜兰德感觉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古董科学家”。
杜兰德郑重其事地把歌剧眼镜交给汉娜,告诉她很快又会有一批有趣的新品到货。最后,他打开公文箱,语气略显唐突:“几天前,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文件,温伯格夫人。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看一看。”
“什么东西?”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还希望您或许知道。”
他把旧蜡纸袋递给汉娜·温伯格,看着她抽出里面珍贵的文件。“它藏在我几个星期前买的一架望远镜里,”他说,“我维修的时候发现的。”
“奇怪。”
“我也觉得。”
“望远镜从哪里来的?”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温伯格夫人,我还是不……”
她举起一只手,说:“不说了,杜兰德先生。你有权为你的客户保密。”
“谢谢,夫人。我知道您会理解的。问题是,这东西是什么?”
“很明显,这上面是犹太人名,而且都和钱有关系。每个人都对应一笔瑞士法郎,和一个八位数的什么东西。”
“我觉得它像是二战时期的文件。”
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纸的边缘。“没错,从纸的低劣质量就可以知道。实际上,这些纸能保存到现在都是一个奇蹟。”
“那些八位数的数字呢?”
“不好说。”
杜兰德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可不可能是某种帐号呢,温伯格夫人?”
汉娜·温伯格抬起头来:“瑞士的银行帐号?”
杜兰德朝温伯格敬佩地笑了笑:“您是专家,夫人。”
“我可算不上。但这样就说得通了。”她再次仔细端详起那几张纸来,“但是谁会收集这么一张单子呢?又是为什么呢?”
“或许您认识某个能解答这个问题的人。比如中心里的人。”
“我们确实没有纯做金融事务这一块的人。但如果你说的这些数字的确是那种含义的话,我们需要立即把这张单子拿给一个对瑞士银行业有所了解的人看看。”
“您认识这样的人吗,夫人?”
“我肯定能找到合适的人。”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希望我这么做吗,杜兰德先生?”
他点点头。“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希望您不要透露我的名字。我的生意,你知道。有些客户可能……”
“别担心,”汉娜·温伯格打断他的话,“我会保守你的秘密的,莫里斯。只有你知我知,我保证。”
“您有消息之后能通知我一声吗?”
“没问题。”
“谢谢,夫人。”莫里斯关上公文箱,朝她笑了笑,以示心照不宣,“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一直都很喜欢这种神秘的东西。”
汉娜·温伯格站在图书室的窗前,看着莫里斯·杜兰德沿着帕维街渐渐远去,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之中。她凝视着那张单子:
卡茨、斯特恩、赫希、格林伯格、卡普兰、科恩、阿布拉默维茨、斯坦恩、罗森鲍姆、赫茨菲尔德……
她并没有完全相信杜兰德的说法。但她已经做了承诺。要怎么处理这张单子呢?她需要找一名专家,找一个对瑞士银行业有所了解的人,一个知道“尸体藏在哪里”的人。有时候,的的确确就是指真正的尸体。
她打开写字檯最上面的抽屉——她祖父以前使用的抽屉——取出一把钥匙,打开黑黢黢的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后面是一间儿童房。那是汉娜以前的房间,尘封在了时间里。一张搭着蕾丝罩棚的四帏柱床,堆满各种动物公仔和玩具的橱柜,以及一张早已褪色的画有一位摄人心魄的美国演员的大海报。已过时的法式梳妆檯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挂在阴影里。那是《玛格丽特在梳妆檯旁》,文森特·梵谷的作品。几年前,她把那幅画借给了一个准备抓捕恐怖分子的人——以天使的名字命名的一个以色列人。他留给她一个号码,让她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或者需要帮忙的时候打给他。或许是时候和他叙叙旧了。
45
英国,伦敦,泰晤士大楼
会议室大得有点离谱,还有那张几乎和会议室一样长的亮光闪闪的四方桌。沙姆龙坐在指定的位置上,在办公室转椅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瘦小。他凝视着河对岸翡翠城般的军情六处总部大楼。加百列坐在他旁边,双手交叉,打量着对面那两个人。左边那个穿着不合身的西服和起皱的华达呢西裤的人,是艾德里安·卡特,中情局国家秘密勤务处处长。右边那个是格雷厄姆·西摩,军情五处副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