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小院,杏叶飘飞,名动天下的剑修白止如今一动不动地跪在这里。
为救赵萍儿,白止别无他法,只能对其言听计从。
沐清染此举也并无恶意,只为试探白止心性,看他是否真的如江湖传言那般行径恶劣,亦或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在藏拙。
如此过了一夜,清晨,鸟鸣啾啾。
小门童伴着早晨的阳光,将院落大门开了一条缝,睡眼惺忪的面庞正好迎上明媚的暖阳,两者多有违和,但此刻看来又有些相称。
见白止果真还跪在这里,他眉眼轻闭,一袭白衣被露珠打湿,衬着满地金黄的杏叶,倒也有些好看。
“喂,师父叫你起来进去呢。”小门童语气还是有些冲,似是心中仍留有不满。
白止闻言即刻起身,表情无一丝波动,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
小门童又将大门打开了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抱怨道:“为那女子治病,师父忙碌了一夜,相比之下,倒是你跪在这里轻松些。”
听到这话,白止心有所动,脸上随即现出一丝愧疚和感激。
小门童看出白止脸上变化,但也未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去,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快进来吧,别让师父等急了。”
白止随即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南山杏林院被杏树环绕,看似不大,实则不然。内里三进院落,每一进都有许多房舍,多是弟子修行研习药理的场所,后院有池塘山岩布景,俨然是一方山水画廊,山顶突出的岩石与小院围墙相连,形成天然遮挡,池塘一旁建有环廊凉亭,又连成一景,延展而去,直通向再一旁的一处小院,这处院落由一道墙与外边景致隔开,隐约能看见里面伸出墙外的翠竹绿叶,此处便是沐清染的幽居。
小门童将白止领入沐清染的小院内,里面青烟袅袅,甚是好闻,烟雾缭绕间隐见房屋内的字画摆设,俱是别致。
但此刻的白止没心思关注杏林院的景色,一心只系于赵萍儿身上。
小门童在房舍大厅内站定,眼光看向屋内,似有问询之意。
沐清染的声音忽而传了出来:“让他进来吧,我有事问他。”
听到这话,小门童冲着屋内揖了一礼,转头对白止说道:“你进去吧。”说罢,便退身离去了。
白止随之走入屋内,只见屋里桌面上点着数根圆柱状的草药,烟气浓郁,但并不呛人,反倒有一丝清明暖意。
赵萍儿就躺在屋内锦褥木床上,此际她已褪下那身破旧不堪的衣物,身上只在上下身隐私处盖了两件薄薄的被子,周身也似是被擦拭过,干净了许多,立挺的锁骨削肩和漏出的腰际肌肤都重新恢复成了白嫩细滑的少女样子。
但她身上扎了无数根银针,针针刺入穴道要害之处,就连几处隐私部位也隔着薄被扎入了银针。
赵萍儿此际似是正在熟睡,呼吸轻缓,面色安然,只是偶尔轻蹙眉头,想必是梦里忆起了之前的痛苦回忆。
白止见赵萍儿面色已然比之前强上了许多,当即向着医圣躬身施礼道:“此般恩情,白止难以回报。”
正在用手轻捻银针的沐清染并未理会白止,她将赵萍儿身上几处穴道的针位调整好后,方才问道:“是什么伤了她?”沐清染语气中似有责备之意。
白止不敢怠慢,连忙答道:“赵萍儿被人以邪阵汲取了自身精元,方才伤成这样……”
“她经络里所受之伤全是剑气留下的!”沐清染打断了白止的话,质问道,“能以剑气将人经络伤成如此,我行医数十年也只见过一例,若无参天的剑气修为,如何能不伤人外表,却能将人经络伤成这般?!”
沐清染话里话外,句句指向白止。因为当今天下剑修能有此般修为的,除了云灵山掌门太清真人和几位首席长老外,怕是就只剩白止了。
白止闻言一窒,他不想被沐清染误会,详细地说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此事确是因我而起,但赵萍儿的伤并非是我所留下…………”
白止将他与幻尘殿的恩怨,以及余藏海掳走赵萍儿为质之事都说了清楚,连山剑和云涂一族的事他也简单说明了一下。
“…………我所说之事无一句虚言,若是医圣不信,云灵山的李碧衣仙子可为我作证。”
沐清染听完此事的缘由,对幻尘殿等人的行径也是多有憎恶,且看白止话语诚恳沉稳,不像说谎,便也就没再追究这伤由何而来,当下治好赵萍儿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哪怕是她,也未必能医好赵萍儿的经络。
沐清染说道:“听你所言,这位赵姑娘的伤应是那把连山剑剑气反噬所至的,我虽用延龄香熏炙了她的经络一夜,但伤在丹田本元,这伤是治不了的。”
白止闻言一紧,连忙说道:“沐大师,您身为医圣,难道连您都……”
沐清染说道:“你是修行之人,自然知道,自身经络未到某一境界,强行使用高阶的法宝是什么后果。强逼着蚂蚁举起一块儿比自身重百倍的石头或许可行,但即便是它举起来了,它身体所受的损伤也是不可挽回的。”
白止随即一愣,看着躺在床上的清丽女子,心中不禁隐隐作痛。
“沐大师,如今可还有什么方法能最大限度地延长她的寿命?”
沐清染见白止对这女子极为看重,心中也是惋惜,但她身为医者,也只能如实说道:“即便是由你这等修为的高人不断为她度入真气续命,我想也未必能撑过半年。”
话音落定,白止有些不愿相信,他拼尽全力救回的赵萍儿,竟然已活不过半年。
此间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如今竟是又要搭上一条无辜性命。余藏海那张惨白假笑的脸忽而在他脑海里闪过,白止真恨当初没杀了他。
忽然间,白止想到一事,连忙说道:“沐大师,你刚刚说之前曾遇见过一位也是伤成这般的人,敢问那人最后如何了?”
沐清染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转而说道:“这位赵姑娘和那人虽都是妖族一脉,但那人修为不比你差,虽受了和这位赵姑娘很像的剑伤,仍是撑了十年左右吧。”
白止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暗忖道:“那人如我一般的修为竟能被伤成这样,那伤她之人岂不是……”
沐清染看出了白止的诧异,只是淡淡说道:“据我所知,之前那人是被云灵山的高手所伤。”
白止心中一惊,能引得云灵山这等修为的剑修出手,被伤之人还是妖族一脉,想来也只有二十多年前那次了。
白止和沐清染两人虽都未说话,但那两个字却都浮现在了两人脑海里。
妖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