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本就是三不管地带,连地方父母官都没了,哪来的人上朝廷禀报此事?
于是,泗州的县衙竟然就这么空了一整年。
后来,一个自称是朝廷新任命的知县来了,此人便是颜博钧。
来了知县,却没有其他人才可用,面对如此窘境,颜博钧不得不找上已在此待了数十年之久的厢军,然而那些厢军都是粗人,多是不识字,颜博钧寻求的人才自然不会是那些粗人,而是经常替厢军们向朝廷争取权益的南又宁。
颜博钧找来了深谙官话,又能呈奏摺的南又宁出任县丞一职,又让萧沅出任县尉,毕竟这两人一文一武
又是旧识,配合得极为妥当,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于是这些年来,在他们这伙人相互扶持下,总算是撑起了这座县衙,让泗州余下的居民,以及那些离不开此地的厢军有了个依靠。
“我听守城的威叔说了,朝廷那头来人了,这回来的似乎还是了不得的大人物,那些人已来到城口口,我们得赶紧去接行。”
匆匆扔下话,颜博钧继续提步往前奔,奔至一半又硬生生地剎住脚步,撇首冲着他们两人高喊。
“你们俩怎么还在那儿?!咱们得赶紧去接行啊!”
萧沅不动声色,转眸望向南又宁,却见她神色苍白,眼神慌乱,似是举棋不定。
当下,萧沅抬手推了她一把,道:“回去。”
南又宁心中一震,满眼惶惑地望了萧沅一眼,随即迈步朝后门方向而去。
见状,颜博钧讶嚷:“王宁不去吗?那些来的可是朝中高官啊。”
萧沅缓步跟上来,道:“大人莫要忘了,王宁是个逃犯。”
颜博钧这才拍了拍额头,道:“对呀!我这一急都给忘了,难怪他这么急着离开,我差点害了他一一莫慌,莫慌!我一定会护着他,不让他在那些朝廷命官前暴露身份。”
“大人走好。”萧沅扶着边说边走的颜博钧,随他一同出了县衙,坐进了沈主薄备好的马车,准备前往城门接行。
城的另一头——
南又宁戴上了面纱,魂不守舍地穿梭在巷弄里,朝着位在城东的红砖旧宅院缓缓步行。
“大人,这个时候您不是应该在县衙,怎会回来了?”
南又宁甫踏入屋里,便见何铭一脸担忧的迎了上来。
南又宁摘下面纱,面色沉重的凝视着何铭,后者在她是异常严苛的盯视中,心虚底直发虚,不惴想道:难道那幅画当真到了陛下手里?
“方才我听知县大人说,皇京那头来了一群朝廷命官来到泗州,虽然不知道来的都是些什么大人物,可邻县亦得获风声,特地前来通报,可见来的肯定是极为重要的朝臣。”
看着南又宁神情有异,语气不温不热,何铭心下瞭然,当即抱拳低首。
“大人。”何铭重重地喊了一声,面上浮现愧色。
“何公公,我一直以为,公公是为了养伤才会留在这儿,也以为公公当真是想一览沙城风光,方会待上这么长的时日……原来,是我太天真,从没怀疑过公公会泄漏我的行踪。”
闻言,何铭的腰挺不直了,就这么一直弯着,满怀愧意的道:“大人,小的明白您心里一定很不能谅解,甚至认定小的这是忘恩负义,可小的忠义难两全啊!”
“真的是公公泄漏的?”南又宁原先只是半信半疑,如今总算真相大白。
“大人,如若您知道,这些年来陛下为了寻找大人,不惜亲自挥兵前往边关击退南蛮北夷,甚至三番两次派遣心腹前往边关彻查流放官员,您肯定能理解陛下对大人的那份心思。”
“什么心思?”南又宁刷白了脸,单薄身子僵硬不已。
“公公在胡说什么?我可是……”
何铭陆然抬起脸,惭愧万分地打断她:“大人,小的没能向您坦白,其实小的早已知道……”
何铭话未竟,前院大门忽尔传来重重的拍门声响。
“王大人?王大人可在里头?”门外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子嗓音,听那语调似在盘查。
南又宁心下一紧,神色透着慌乱,何铭见状,自告奋勇道:“大人且在这儿等着,小的这就去打发他们走。”
南又宁别无他法,只能白着张脸点点头,目送着何铭步出正厅,行过前院迎了出去。
何铭推开门,已揣好敷衍来者的说词,当料,已些微蛀朽的木门一敞,门外来者一见是他,当下恭谨地抱拳相迎。
“见过何公公。”立于门外一身常服打扮的殿前司,岂会认不得曾经是深宫内苑最懂帝王心,亦是宫中无人敢得罪的内侍大总管。
何铭愣住,瞪大眼问道:“周大人?!周大人怎会出现在此?”
殿前司抬起眼,目光却落在门内,探究意味浓厚。
何铭一震,悄声问道:“……陛下当真来了?”
殿前司不作声,亦不否认。
屋里的南又宁听不见大门那头的动静,只是悬着一颗心静候。
不可能的……那人可是西凉帝王,远在皇京深宫之中,他绝无可能抛下帝王之尊,寻来此地。
南又宁在心中反覆地如是安抚自己,可当她抬手举盏,替自己斟上一杯茶时,却连茶碗都拿不稳,“匡啷”一声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