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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1章 为你选驸马的事,不是玩笑

    她并非鲁莽之人,尤其对方还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稍有不慎,便会触怒龙颜,祸及自身。


    自来江夏后,她同江夏皇的相处,也是秉承着谨慎小心的原则。


    他们虽是父女,但更是君臣。


    她不会将自己以及身边人的性命,赌在一份虚无缥缈的亲情之上。


    但就在方才,她在江夏皇略显躲闪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


    自责,惭愧,逃避,讨好......


    这不该是一位父亲,尤其是一位皇上面对自己女儿时,该有的神情。


    再联系到他前后几乎矛盾的行为——


    一方面,自他们姐弟来江夏后,他便对他们极尽纵容,不仅从不干涉他们的自由,还大张旗鼓为他们上封号,赐宫殿,其他赏赐更是源源不断。


    所有得宠皇子公主该有的待遇,他们只多不少。


    而另一方面,他又从不召见他们。


    明明是十几年没见的父子父女,明明他曾对母亲的感情至深,但除了必要的见面,他们几无交集。


    除了那一声没几分感情的礼节上的“父皇”,他们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曾经她以为,是他身上的蛊,影响了他的心性,让他选择了疏远他们姐弟。


    但此时此刻,她却忽然有些明白。


    他或许只是因为内疚,因为胆怯,因为不敢面对。


    所以为了印证这个猜测,她选择了试探。


    他们父女,总要有一个人,先迈出这一步。


    果然,她预料的没错。


    对于她的逾矩,江夏皇并未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他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连声音都是颤抖着的,“欸,好,好!”


    看向她的眼眸,也开始逐渐湿润!


    里面饱含的感情,不似骗人。


    见此,苏倾暖忽然有些心软。


    他终究只是一个可怜的失意之人罢了。


    不过此刻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


    她先是往他背后放了一个软枕,让他靠的舒服一些,然后才将三指搭于他的手腕寸关处,开始凝神感知他的脉搏。


    片刻之后,她又换到了他的另一只手……


    相同的脉搏,都在印证着她的推测。


    整个过程,除了时不时流露出的感慨,江夏皇神色一直都很平和,别说紧张,便是连半分担忧都不曾有。


    仿佛她诊治的,不是他的身体一般。


    往日里阴沉严厉的眼眸,此刻正慈爱的瞧着她,眼眶微微发红。


    见她把完脉,便神色凝重,顾怿不由问出了口,“怎么样?”


    他隐约能猜到,她来是为了什么。


    皇上的外伤不要紧,真正让人头疼的,是他所谓的“头疾”。


    虽然因为他这些年对表兄的忽视,他对他颇多怨气。


    但不得不承认,一旦他这个皇帝有事,朝廷必然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这对表兄也没什么好处 。


    “似中蛊,却又不像。”


    苏倾暖秀眉深深蹙起,“脉象很乱,父皇的身体内,应该是有蛊虫存在的,但奇怪的是,它活动的迹象很弱。”


    她自腰间摸出针袋,取出一枚细小的银针,迅速挑破他的指尖,挤出一滴血,然后放于鼻端嗅了嗅。


    有药物的味道,但和之前她遇到的银线蛊中蛊者不一样。


    倒是更像她第一次见江夏皇时,古贵妃曾经端给他的那碗药的味道。


    因着她动作娴熟,江夏皇甚至都没感觉到疼。


    看着眼前出众的女儿,他心里愈发欣慰。


    阿暖,真的长成了一名优秀的女孩子。


    无论是之前的用来打败苏钰的绝妙功夫,还是现在高超精湛的医术,都让他大受震撼。


    同时,他也更为心疼。


    从小到大,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而他这个父亲,却在很长一段时间,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顾怿有些不解,“怎么说?”


    什么叫又像中蛊,又不像?


    “父皇可以讲讲,您的头疾是怎么回事吗?”


    苏倾暖没回答顾怿的话,而是直截了当的问向江夏皇。


    鬼医前辈曾经说过,银线蛊,需要先用配制好的药材喂养母蛊,直至其成熟,然后取母蛊的血再加以药材,使人泡足七七四十九日,才是下蛊成功。


    而且,每一枚银线母蛊,都可以控制多个子蛊。


    这也是银线蛊的厉害之处。


    在子蛊蛰伏时,把脉是查不出患者的中蛊情况的。


    唯有通过母蛊唤醒体内的子蛊,才会在脉象中显示。


    江夏皇应该并未完全受古贵妃控制。


    否则他也不会有围场利用野兽除掉古家党羽,以及今日安排顾怿从旁接应的举动。


    所以,除非他自愿,古贵妃是不大可能有机会,给他下银线蛊的。


    七七四十九日,瞒不过被下蛊者,更瞒不过别人。


    这其中的真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所以她才会问他。


    江夏皇没料到,她竟会突然提起头疾的事。


    短暂的怔愣后,他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今日她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早就看出来,他“病”的蹊跷了。


    一时间,他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惭愧。


    “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不忍她失望,他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原本没什么头疾,不过是我和古氏商量好,骗群臣的说辞罢了!”


    “那年得知你母亲逝世的消息,我有些消沉,刚好古氏说,她有法子让我减轻痛苦,还能经常见到你母亲。”


    “我信了她,以为那虫子只能让人忘忧,并无别的坏处,就同意了。”


    他苦笑一下,“是我自愿选择的路,上了她的当,也是咎由自取。”


    原以为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停止,哪里想到,被对方一控制,就是八年。


    简单的三言两语,苏倾暖却读出他无助。


    当年,他一定是痛苦悔恨到极致,才选择了这条麻痹自己的路。


    以至最后,着了古贵妃的道。


    顾怿脸色沉郁。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没有什么威逼利诱,一切都是他自愿的选择。


    为了大楚那个女人。


    这么多年,他什么都知道,却任由古家的人,将朝堂折腾的乌烟瘴气。


    他不知自己该愤怒还是鄙夷。


    堂堂一国之君,竟如此荒唐。


    他如何对得起倍受冷落的姑母与表兄,如何对得起那些被驱逐陷害的忠臣良将,又如何对得起天下泱泱无辜百姓?


    只是——


    想到那个女人便是苏倾暖的母亲,他心中无法排除的郁气,又不知不觉消散了些许。


    终究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下子母蛊并不简单。”


    “儿臣猜测,她应该是急于求成,或者是害怕暴露,所以才选了另外一种类似捷径的下蛊方法。”


    “而这种方法,导致了您体内的子蛊,并不那么活跃,同母蛊的联系也不强烈,所以您才没有被她完全控制。”


    古贵妃出自初家,必然对蛊虫有很深的了解。


    而用七七四十九日泡浴,给江夏皇下蛊的方法,显然行不通。


    所以,她可能另辟蹊径了。


    只是她也没料到,效果竟然会大打折扣。


    当然,也有可能是江夏皇的精神力太过强大,冥冥之中战胜了蛊虫也说不定。


    听她一番分析,江夏皇顿时震惊不已。


    “你是说,我其实并未受她控制?”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何必大费周折。


    一道旨意,便可赐死古氏。


    反正他这些年行事乖张荒谬,朝臣业已习惯。


    再说了,这帮子趋炎附势的小人,他一个也没打算放过。


    苏倾暖自然瞧出了他的意思。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已至此,父皇需按原计划继续,万不可更改。”


    停顿了一瞬,她又认真补充,“您中蛊并不深,儿臣只需拿到母蛊,便可为您引出体内的蛊虫。”


    所以,她才需要他继续配合演戏下去。


    否则,古贵妃若真玉石俱焚,那她也没法子帮他解蛊了。


    子蛊与母蛊虽然联系不深,但母蛊若亡,只怕还是会影响到子蛊。


    “蛊毒不难解,只是目前尚有另外一件棘手的事,需要父皇配合。”


    而这,才是最让她头疼的。


    因为她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成功。


    听她这般说,江夏皇也不由正色起来,“何事?”


    在他看来,除掉古氏,为他们姐弟创一个太平安稳的江夏,护他们一生周全,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为此,他不惜存了和古氏同归于尽的心思。


    顾怿也有些好奇。


    什么事,难道比皇上中蛊还要严重?


    苏倾暖微微叹气,起身走到桌边,快速在纸上写下了几味药,然后又折回来,递给了江夏皇。


    “父皇可知,这几位药?”


    她虽然之前便发现了,但他这个当事人,却未必知道。


    江夏皇垂首,便看到纸上由右到左依次写着:五石散,活磁石,艾叶草,石菖蒲,毒蝇伞,鼠尾草,曼陀罗,还有癫茄。


    他脸色不由一变。


    这些药……


    “这就是古贵妃为您用的药。”


    “除了蛊虫,真正起作用,让您对她言听计从的,便是它们。”


    “每一味药,单拿出来,长期服用,都能让人上瘾,更何况这么多叠加起来,还连用了八年,足以毁掉一个人的意志。”


    她眸色郑重,严肃看向江夏皇,“父皇,儿臣可以想法子减轻您的痛苦,但真正能让您完全康复的,只有您自己。”


    他必须要有强大的意志力和无比坚定的决心,才能戒除身体和心理上对这些药物的依赖。


    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江夏皇沉默片刻,“需要多久?”


    原来竟是这样。


    真正控制住他的,不是蛊,而是他自己。


    是他对那些药物长期以来的迷恋与依赖。


    “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


    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如果他中途受不了诱惑,再度服用这些药,那么反反复复,有可能终生都不会康复。


    他是皇帝,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如果他不愿坚持,那么没有人能制得住他。


    除非——


    “朕知道了!”


    江夏皇倒是没怎么悲观。


    “阿暖,先不说这些糟心事,你既然来了,那父皇便安顿你几句话。”


    再不说,他怕没机会。


    蛊毒什么的,他并不在乎。


    既然已经这样,那就顺其自然好了,能活多久,权看阿依什么时候来接他。


    “父皇不急。”


    苏倾暖果断摇头。


    她如何听不出,他这是有交代后事的意思。


    但她怎会允许他自我放弃?


    既让她遇到,她就一定会治好他。


    “您先别动,待儿臣将您体内的子蛊控制住,然后再想法子,从古贵妃手中拿到母蛊。”


    好在这子蛊和母蛊的感应并不强,她有机会在不惊动母蛊的情况下,先收拾子蛊。


    言罢,她又换了一根更为细长的银针。


    “顾国公搭把手,将父皇扶着躺平,解开他的上衣,我要施针。”


    没法子,这里没有别人,连周全和郑恩都不在,她只能将就着使唤顾怿了。


    反正他现在是江夏皇身边的红人,为君分忧,乃分内之事。


    谅他也不敢不从。


    顾怿倒是没动怒。


    他凉飕飕瞟了她一眼,“你使唤的倒是顺口。”


    虽如此说,他手上却不犹豫,利索的上前一一照做。


    江夏皇无奈,只能被动躺下,任她施展。


    罢了,这是阿暖的心意,他不想让她失望。


    苏倾暖没去过多关注江夏皇的情绪。


    反正她已经确定,无论她多么过分,他都不会问罪。


    将一根根银针准确无误插入他的穴位中,她屏声静气,开始用真气小心翼翼探查他体内弱小似无的子蛊。


    没有母蛊在身边,她只能用这个法子。


    虽然慢了些,但好在有效。


    顾怿站在一边,瞧着她绝美的容颜上写满了凝重,那双皎如明月的凤眸中,是一丝不苟的认真。


    全神贯注的模样,整个人似乎都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忽然意识到,她是真的好看。


    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不外如是。


    往日冷漠的眼神,不觉就柔和下来。


    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心底生根发芽。


    江夏皇偶一抬眸,便注意到了顾怿的异常。


    没有了他第一次提议让他当驸马时的抗拒和犹豫,他的瞳仁中,第一次出现了专注的神情。


    这份专注,只为一个人而生。


    他微松口气,唇边露出欣慰的笑意。


    “阿暖,父皇之前说,要为你选驸马的事,不是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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