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一只眼睛。


    慕慕斯对面坐着的年轻人不是三眼人，也不是两眼人，而是独眼人。


    【中国有资料提到过上古时代的独眼人，《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有人一目，当面中生；一曰少昊之子，食黍。”描述一目国的人一只眼睛长在脸面正中间，以吃黍子为生。《海外北经》记载了这些独眼人生活的位置：“一目国在其东，一目中其面而居。”】


    上大学的时候就看过新闻，说新疆境内的有个叫乌古斯的独眼人部落，他们的史诗中记载，一个身材巨大的独眼人占据了他们草原的一处山洞，经常出来猎食牛羊，甚至捕杀牧人，给牧民带来巨大灾难，独眼人身材过于巨大，武力高强，牧民根本拿他无可奈何。


    古希腊的诗人阿里斯提拉斯也曾经把在新疆一带遇到三眼人的事写进了自己的长诗里。后来在宁夏贺兰山的考古发现中，专家们发现了很多上古时期的壁画，其中有两幅画着巨大的独眼人，他们头很圆，眼睛位于面庞最中间的位置，头部下面两侧有圆弧，与《山海经》中的独目人形象相符。在新疆青河县的一块陨石上也发现过独眼人的形象，专家分析，陨石是从天上掉落的，所以这些独眼人形象应该是天上的生物绘制的。


    那时候也就当个故事听，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品种。幻界存在的天行者对应的是在地球上存在过的生物，按地球子宫理论，三眼人、海妖和独眼人都属于不同时期的人类类型，应该是地球45亿年发展进程中高维空间的实验品。


    女侍者端着托盘，把一杯咖啡放在桌上，张哲翰拽了拽她的衣角，低声问：“和慕慕斯在一起的人是谁？”


    女侍者脸色露出八卦的表情：“他您都不认识？考夫曼天督的大公子，乌尔曼天尉啊，追求慕慕斯很久了，他们……”


    张哲翰忙摆手道：“没事了，你去吧。”


    独眼人起身出门，慕慕斯转身走到张哲翰对面坐下，微笑着问：“布达佩斯？”


    张哲翰略感意外：“你怎么知道是我？”


    更让张哲翰意外的是，现实中的慕慕斯和副本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狐媚之气。


    慕慕斯抿嘴笑道：“刚才卫戍司的人来过了，问我是不是有一个男人叫布达佩斯。”


    动作如此之快，说明姆岛至少搭建了对讲系统，“你怎么说？”


    慕慕斯歪着头：“我说是啊，在达姆城。”


    慕慕斯没点破“布达佩斯”就是“魔鬼张翰”，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说就是多余，“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慕慕斯媚笑：“你的气味很迷人，我嗅觉很好。”


    这个解释无懈可击，无论副本角色如何变化，气味、声音和习惯动作都变不了，嗅觉好的比如哮天，张哲翰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能认出来。


    往往会道：“为什么不出卖我，奖金一定不少。”


    慕慕斯噗嗤一笑：“你送过花给我啊，害我天天都在想扑扑的事。”


    张哲翰岔开话题：“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想和我扑扑的人啊。”


    说着说着又绕回来了，张哲翰虎着脸道：“我可是魔鬼张翰，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


    慕慕斯娇笑：“你若想杀我早就杀了，你给我的感觉从来都不是怕，而是渴望。”


    张哲翰被彻底击败，转到聊天频道：“我听说这里是‘上帝的厨房’？”


    “你肯定饿了。”慕慕斯招了招手，女侍者走了过来，慕慕斯道：“你去隔壁的川菜馆，做几个家常菜端来。”


    “是，老板娘。”女侍者转身出了栅门。


    张哲翰早就从她的着装上猜到她肯定不是侍者，没想到还真的是酒吧的老板娘，他倒不觉得太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川菜？”


    慕慕斯道：“我不知道啊，姆岛最有名的就是川菜。”


    张哲翰奇道：“这不是两千万年前的城市吗？怎么会有川菜？”


    慕慕斯指着窗外：“你看这房子街道，哪点是两千万年前的？”


    张哲翰及时止杠：“我问的是川菜。”


    慕慕斯道：“楚王好细腰，上帝喜欢川菜，这里是上帝的厨房，自然川菜最好。”


    张哲翰又问：“那上帝的厨师怎么会在达姆城？厨师不应该在厨房上班吗？”


    慕慕斯又跑题：“整个狼界都是厨师的菜园子，你可以认为他在菜园子里摘菜。”


    张哲翰道：“那这里总得有一个厨师上班的地方吧？”


    慕慕斯终于说了他想知道的：“国王大道1号，那里才是真正的上帝的厨房。”


    张哲翰打趣道：“既然有厨房，是不是还有一个‘上帝的餐厅’啊？”


    “上帝无处不在，”慕慕斯指着旁边一个三眼人，“也许他就是上帝，任何有川菜的地方都是他的食堂。”


    “诶，你的仿生人呢？”张哲翰四下张望。


    慕慕斯撇嘴道：“关在家里呢，哪能带着到处跑。”


    张哲翰趁机问：“你说的脸书工坊在哪儿？”


    慕慕斯笑了起来：“哈哈，原来你来是为了这个。”


    张哲翰道：“你就说在哪儿吧。”


    慕慕斯道：“主教大街99号，不过你还是别去的好。”


    张哲翰问道：“为什么？”


    慕慕斯道：“你不是三眼人，一抽取婴婴会被识别出来。”


    张哲翰不以为然：“他们不就做生意嘛。”


    慕慕斯盯着他眉心的假眼：“那是官营的好吧，你现在是通缉犯，进城门的时候没看见公告吗？”


    张哲翰微微叹气：“我只是好奇而已。”


    慕慕斯看了一眼窗外：“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仿生人比本人低一个境界，就算你去做了，也不过是海晏境。”


    张哲翰脸上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那玩意到底是人还是神佚物？”


    栅门咿呀一响，慕慕斯笑道：“看来你的川菜吃不成了，别回头。”站起身扭着腰迎了上去，“托雷斯天尉，您怎么又来了？”


    张哲翰没回头，从威压判断，进来三个人，两名晬天境，一名诸天境。


    “你男人布达佩斯来了吗？”一个尖细的声音，是那位托雷斯天尉。


    慕慕斯媚声道：“我正想问您呢，您不是说他进城了吗？怎么这么久没来？”


    张哲翰不敢相信这是那位蓬莱岛上卖船牌的女人，副本内外家族判若两人。


    托雷斯沉声道：“达姆城的消息说，布达佩斯早已战死。”


    慕慕斯花容失色：“这……怎么可能嘛，你是说……”


    “进城的那位极有可能就是魔鬼张翰！”突然发现背坐着的男子，眉头一皱，喝道：“你，起立！”


    男子一动不动，置若罔闻，托雷斯一步步走过去：“说你呢！我命令你起立，没听见吗！”


    突然，一大片黄糊糊的东西扑面而来，距离不到1米，又事发突然，饶是诸天境也措手不及。


    噗，托雷斯整张脸被糊住，三只眼一片漆黑，慌忙伸手去抹，没想到那玩意特别黏，手和脸之间拔出无数稠丝，越抹越黏。


    慕慕斯噗嗤笑出声来，身后传来两名士兵的尖叫：“眼睛！我的眼睛！”


    好不容易扒开三只眼中的一只，托雷斯看见随行的两名士兵捂着眉心的第三只眼嚎叫，急忙过去拽开一名士兵的手，只见眉心那只眼睛像灯泡一样红肿凸起，眼睛周围一圈泛青发黑。


    “怎么回事！”托雷斯吼道，回头想要抓人，背坐的男子早已不见了。


    更麻烦的事是，他抓住士兵的那只手和士兵的手黏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中招了，急忙运起某种能力解了神佚物技能，黏糊糊的东西立马消失，旋即把手捂在士兵的额头上，却没什么鸟用，反而更严重了，两名士兵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蜷在地上打滚。


    “刚才那个是什么人！”托雷斯对慕慕斯吼道。


    慕慕斯声音更媚了：“我哪知道啊。”


    托雷斯恶声恶气道：“我明明看见你在和他亲密说话。”


    慕慕斯由媚转嗲：“哟，天尉大人，我在我自己的店里泡帅哥不行啊，我正在问他是不是想和我扑扑呢，没想到您就闯进来了，坏了我的好事。”


    托雷斯被软软地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手一个拎起士兵，踢开栅门，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女侍者端着个大大的托盘进门，看张哲翰不在，问道：“老板娘，这些菜搁哪儿？”


    慕慕斯正要说话，张哲翰又出现在座椅上，扭头问道：“有回锅肉吗？”


    他压根就没逃走，只是进入隐身状态，就站在吧台瞪眼看着好戏。


    在慕慕斯说别回头的时候，张哲翰就已经运起逐日功，托雷斯盘问慕慕斯说了那么多话，他早就可以逃之夭夭，一听这哥们挺憨，决定测试一下他觉得最垃圾的两个技能，半麝皮履的“黏魔土”和海妖手镯的“一滴毒”。


    神佚物的技能对三眼人无效，但这两件似乎不太一样，它们都不是人界的神佚物，半麝皮履是达姆城遗迹的奖品，手镯是玛玛格的，海妖的玩具，质地和海妖王宫的绿水晶一模一样，既然那绿水晶是海妖的根，海妖又是三眼人的天敌，那么海妖手镯是不是对三眼人也有作用？


    所以他冒险在半神面前抖了一回机灵，先发“黏魔土”再发“一滴毒”，没敢对天尉发“一滴毒”是因为水滴有飞行时间，万一他伸手一挡就不好玩了，这两样技能都没用过，从说明上推测都不是能即刻置人于死地的技能。“黏魔土”就不一样了，那玩意一看就是逃命用的，肯定是一坨或一片，他只要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必然会中招。


    三眼人杀不死但怕水怕毒，蜈蚣毒素可致人剧痛麻痹抽搐甚至死亡，这一点是验证了，“黏魔土”的效果虽然也不错，但还是无法确定是因为真的有效还是因为出其不意，毕竟水滴透脑而入，黏土只是糊在了脸上，后来还给解了。


    慕慕斯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喘不过气来，“你……黏糊糊……什么东西……哈哈……”


    “吃饭吃饭，饿死了。”张哲翰一本正经拿起筷子，“那是川菜的叶儿粑好吧。”


    “叶儿粑……哈哈……哪有……那么大的……”慕慕斯还在笑，捂着嘴。


    “嗯~，真香，味道不错，很正宗。”张哲翰满嘴油渍问道，“米饭呢？”


    -


    主教大街是一条南北向的街，在棋盘格局的三横三纵六条街里是最东边的那条。


    慕慕斯说，以国王大道为中轴线，三横三纵把整座城市分割成16个格，中央4个格是圣地、政府机构和商业区，北面4格是富人区，南边4格是公务区、卫戍区和工坊，西边剩下的2个格是贫民区，东边2个格是移民区和仓储区。


    脸书工坊就在东南角，主教大街和禁卫军大街的交叉路口，南边是工坊，北边是仓储区。


    在张哲翰的概念中，“脸书”就是那个着名的社交网站facebook，当他看见姆岛城的脸书工坊时，才发现人家才是真正的“脸书”——脸和书，一本打开的书上放着一张脸。


    一片典型的巴洛克-哥特式建筑，红色的屋顶，乳白色的墙，一圈红顶屋中央凸起一幢三层楼高的蓝顶石楼，楼顶上就顶着个巨大的雕塑，一本打开的书，书上放着一张高鼻深目的脸。


    乳白色的墙既是房子的外墙也是工坊的围墙，一圈围墙只开了两个口子，一个是大门，另一个是大门左侧对外营业的门市。大门口有两名士兵站岗，门市里的客人寥寥无几。


    张哲翰自然不会去门市，慕慕斯警告过通缉犯极有可能被认出来，他现在变成了副本里“阿尔卑斯”的样子，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进去看看仿生人是怎么被造出来的。


    正在琢磨怎么进去，厚重的木门开了，里面驶出一辆很大的木车，三头半麝拉着，足有一辆四吨卡车那么大，赶车的是两名三眼人，后面还跟着一队士兵。


    这么大的车别说在狼界，就是在人界也不多见，里面拉的什么？仿生人吗？为什么还有武装小队押送？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张哲翰远远地跟了上去。


    一人多高的木轮轧在石板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上去感觉随时会散架，大车慢悠悠地沿着禁卫军大街往西边卫戍区方向驶去，昏暗的路灯下，士兵在后面无精打采地跟着，不时有人打哈欠。


    “提起精神，小心戒备！”身着黑红色轻甲的军官喝道。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队尾多了个人。


    大车在禁卫军大街和国王大道的交叉路口往南拐，驶入了卫戍区。


    卫戍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戒备森严，名字听着挺吓人，其实也就是军人的居住区和兵营，真正戒备森严的只有兵营和卫戍司。


    老远就看见两座刺入夜空的尖顶，卫戍司看上去很像中世纪欧洲的大教堂，经典的哥特式建筑是整个卫戍区最高的建筑，大车走到尖顶前的小广场，驶入两座尖顶之间夹着的尖肋拱顶门，守卫的士兵没作任何阻拦，一直走到夹道的尽头。


    “停！”军官命令道，大车嘎吱一声停下，“卸车！”


    车门咿呀打开，当张哲翰看到车里装的东西时，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