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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仅剩两命

    得逞的笑意尚未爬上嘴角,桃大胡子面色剧变。


    按说有心算无心,岂会失手?


    却偏教那魔头侧身躲开了!


    此刻招式已老,电光石火间连变招都来不及,遑论收手?加之二指戳空无从卸力,桃柏柏架不住余势,身不由己趔趄前扑。


    一个念头闪过桃柏柏脑际。


    ——要遭!


    错身而过的瞬间,从那双瞠得滚瓜溜圆的眼睛里,奔泻出无尽惊惧。


    幸运的是,被宠渡截住了。


    然而!……


    然而不幸的是,宠渡是用巴掌截的。


    蒲扇般的大手呼在脸上,将桃柏柏眼耳口鼻近乎完全覆盖;那硬梆梆的五根手指犹如铁箍一样,以颞骨、面颊及腮帮为着力点,就此扣住整张面盘。


    那一刹,桃柏柏呼吸顿窒。


    那一刹,桃大胡子头胀欲裂。


    那一刹,桃师兄肝胆俱颤。


    那一刹,桃天骄情愿摔趴在地上;哪怕“狗吃屎”乃至因此磕断几颗牙,也甘之如饴!


    转念却又悔之莫及。


    原是宠渡将人擎离地面,作势往下掼。


    “想啥来啥。狗日的是我肚里的蛔虫不成?”桃柏柏强压杂念,千钧一发间法诀骤变,将身下丈许方圆内的大地瞬间软作一潭烂泥。


    经此消解,缓冲,等宠渡将人摔进泥淖,十成掼势去有七八,桃柏柏吃了仅三两分力,不痛不痒自无大碍。


    反是宠渡被淤泥没过膝盖,不及跳出泥沼,地面已然变硬。


    双腿被禁锢在地里。


    仅将胳膊抽离。


    宠渡十指交扣蓄满了力,朝下猛捶。


    砰!


    石土飞溅,地面应声剧颤。


    待烟尘渐渐淡去,地上赫然一个碗状土坑,好几尺深,纵以宠渡身长也只高出坑沿不到半个脑袋,鼻梁以下全不可见。


    坑中并无桃柏柏踪影。


    宠渡抬头顾望。


    曝露在外的双眸古井无波。


    眼珠侧滑,宠渡将目光落在了右首某处。


    下一刻——就在宠渡盯视的方向上!——三五丈开外,桃柏柏蓦地出现,气喘如牛满身污泥,似刚从粪坑里捞起来的一样,好不狼狈。


    残附的泥水紧贴鬓角,滑过脸颊,顺着颚下丛生的胡须滴在地上。


    哒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


    哒……


    桃柏柏恍似不觉,任由水珠滑落——从密集到稀疏;只微眯着双眼,与刚刚露出坑沿的那对眸子隔空对视。


    直至此刻,画里画外的普罗道众才如梦初醒,之前一直卡在喉咙里的那声惊呼,化作阵阵喟叹此起彼伏。


    “我的个娘亲舅姥爷!”


    “刚啥情况?”


    “太快了……鬼才看得清。”


    “桃胡子神出鬼没,使的是哪门子身法?又怎么搞得一身泥?”


    “看这架势,是落了下风嘛?”


    “那坑是老魔硬砸出来的?”


    “我知道了!并非身法!”有人情不自禁拊掌欢呼,话音里除了惊诧,明显还透着先人一步堪破玄机的得意,“‘移形换影’!那是移形换影!”


    “‘移形符’?!”


    “此符品阶极高,等闲驾驭不了。”


    “可……桃胡子啥时候埋的符啊?”


    “场间这么多招子,即便是暗里的动作也不会被漏看呀。”


    须知那移形符就藏在宠渡身后,说是“眼皮子底下”也不为过,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埋符,难比登天!


    一时众说纷纭气氛热烈,又以神泉地盘上的叫嚷最是喧闹,对桃柏柏埋符之能极尽吹捧。


    “哈哈!师兄的能耐连我等都不甚清楚,又岂是尔等所能窥测的?”


    “这便是宗门天骄的手段了。”


    “长见识没?”


    “师兄后手多,此番定能灭其威风。”


    “要紧的是拿回机缘。”


    “要不要提点尔等几句呀?”


    神泉弟子引以为傲,一味卖弄玄虚,没承想不久之后即有推测流传开来,被众人奉为真相。


    “而今细想,或唯此一途……”


    “……与、与宗文阅对战时埋的?!”


    “也就是说前场还不见胜负,却已经在为下一场布置暗手了?”


    “一场?我看后头几场都算在内。”


    “啧啧!这便是天骄的谋虑么?”


    “实在太可怕了。”


    “不是说这货就一莽夫嘛,怎会有此等心机?”


    “人不可貌相。”


    “更绝的是,所埋符纸非止一张,也不单移形一种;桃胡子现在那副模样或许就是明证。”


    “合着那身泥还不是老魔弄的?”


    “所以到底有多少符?”


    “又有哪些符?”


    “这‘陷地符’本是给另两人留的,没想到浪费在我个人身上。”桃柏柏此时总算缓过劲来,冷峻的面容看似镇定,实则心湖里掀起的滔天巨浪从未平息。


    “好险。差点偷鸡不成蚀把米。”桃柏柏只觉一盆冰水自头顶浇下来,再不似之前那般急躁,转念纳罕道:“这魔头背上也没长有眼睛,如何看穿我的路数?


    “……总不至于事先料——呸!


    “道爷埋符的手段不是吹,就算坐镇此间的假丹强者也未必警觉,凭他一介初境高手焉能察知?


    “不过确也邪乎得紧,无愧其‘魔’名。


    “我务必警醒些。


    “姑且再试他一试。”


    “大意了。”桃柏柏偷摸吁口气,随即状作无谓地笑了笑,“是桃某大意了。”


    “不服?”


    “筋骨都还没活动开哩。”


    “说老实话,没想到是道兄你打头阵。”


    “有何不妥?”


    “然事已至此,就给你两条路。”


    “呵!好大口气。”


    “要么‘饶尔三命’,要么‘保你活过试炼’。”宠渡淡然应道,“你选——”


    “哈哈哈哈哈……”桃柏柏仿佛听见了某个天大的笑话,不等宠渡说完已捧着肚子耸动起双肩来,状似疯癫,足足过有几十息才勉强压下笑意,“姓柳的与明月仙子也有得选?”


    “不……”


    “哦?”


    “本不必如此,可惜逢上这场试炼。”宠渡脑海里闪过早已打好的算盘,“只能说时也命也。”


    “所以呢?”


    “他两个必须死。”


    “哈!哈哈哈!”桃柏柏好不容易憋住的笑意再度爆发,比先前尤甚,片刻后看向姒明月,“仙、仙子听见没?……”随即转望炼器阁人马,“他说要——哈哈哈哈!——要杀你两个。”


    消息一传开,场外的四宗看客与净妖弟子尚可,好歹亲眼见识过宠渡的手段;但山顶上的其余三宗门人则不以为然,莫不嗤之以鼻。


    “嘿!年节过去这才多久,就听到了今年最大的笑话。”


    “还想以一敌三哩。”


    “亏他说得出口。”


    “当三尺剑与药纵术浪得虚名哪?”


    “且看他最后是啥狗样。”


    “真本事没显露几分,吹牛的功夫倒令人自叹弗如。”


    “所以,”宠渡依稀听闻各路风言风语,却不为所动,只盯着不远处的那抹人影,“你选哪条?”


    “我要是不选呢?”桃柏柏正色道。


    “那我替你定。”


    “大言不惭。”


    “饶命三次怎样?”


    “为何不是第二条?”


    “另一条路毕竟难些嘛。”


    “好好好。净妖老魔果然有派头。”


    “道兄斟酌清楚了?”


    “就这个。”桃柏柏斩钉截铁,旋即近乎咬牙切齿地吐出了随后两个字,“‘毕竟’!某也很想看看,你如何将我三擒三纵。”


    “不饶过一回了么?”宠渡比划道。


    “你!……”桃柏柏不由凛然,死死瞪着露出坑沿的那根手指,一时竟无言以对。


    仿佛那并非手指。


    仿佛那是一根针,先在他心窝狠狠戳了一下,再穿上线将他双唇缝住。


    桃柏柏欲说还休。


    宠渡眼角带笑。


    两下里心照不宣。


    原来就在扣住脸盘那会儿,的确令人心生濒死之感,仿佛那蒲扇般的大手上再稍加一把劲儿,便能将他桃柏柏脑壳捏爆——就像捏烂煮熟的地瓜那样不费吹灰之力!


    而宠渡本自炼体小成,一身蛮力在坊间颇有威名;若说他差这点力气,别说旁人了,连桃柏柏自个儿都不信。


    故此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老魔手下留情了。


    “饶过一回了?!”


    “就先前交手的时候么?”


    “他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候还打甚哑谜。”


    “我咋觉着老魔不像乱说的样子。”


    众议沸然之际,有人猛然发现那露在坑外的手势变了。


    不知何时,中指也被宠渡竖了起来。


    二指撒开,状似一把剪刀。


    其意不言而喻。


    还剩两命。


    或者说:仅剩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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