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清平帝又花了数月的时间。
从西域赶到了扬州。
这一路上的风土与见识,都是在皇宫里看不到的。
他当年播下的种子,设置在各州府的医馆,现在已经覆盖到了镇子的级别。
并且还有专门的药材供应渠道,可以让治病的价格降低不少。
清平帝的出发点是好的。
但事在人为。
医馆的医师监守自盗,私自买卖药材,谋取利益。
百姓仗着朝廷的恩泽,想要多占便宜,影响旁人问诊。
只从政策层面,这是无法禁绝的。
清平帝对此感到头疼,可是又不能因噎废食。
医馆的逐步下沉,的确极大提高了大明范围内的医疗水平与覆盖范围。
这问题只能交由后来者解决了。
他们到达扬州,立刻马不停蹄前往了四季茶楼。
清平帝与皇孙乔装成茶客。
他进到茶楼里,目光望向柜台,当初的女子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的男人。
五官分明,脸上还生着一圈美髯,双眼炯炯有神。
这是高手!
清平帝以自己识人的经验,看出了江水流的不同凡响。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不愧是花师选的地方。
江水流见到清平帝,目光抬起,在他的顶上看到了一阵泛着青光的龙形气象。
这是光同仙剑认主之后,带来的望气效果。
青龙?
江水流立刻猜出了来者的身份,但面上的表情依旧从容不迫。
清平帝主动同他搭话,问道。
“老朽七十年前曾来过茶楼一次,彼时见到两位掌柜,不知那是……”
江水流神情肃然:“原来是老客,不瞒客官,两位都是家师。”
“名师出高徒。”
清平帝言简意赅,旋即笑道:“老朽再来之前,听闻扬州八绝,四喜茶楼独占两绝。一绝名为‘荐茶解忧’,一绝名为‘长生仙游’。老朽今日可否有机会体验?”
江水流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盯着面前的清平帝。
随后,他点了点头。
“老丈今日适合点清茶,至于长生仙游,等到晚些再来即可,每日在下都会演练一次。”
“好!”
清平帝又给皇孙要了一份喜茶。
孩童喜甜腻。
世上不会有永远的孩童,但世上永远不会没有孩童。
这都是亘古不变之理。
很快,清平帝看到了自己的茶,茶汤上冒着一层浓浓的白气。
他的目光透过茶汤,仿佛看到了更多别的东西。
不是大河,不是大湖,而是一片江海。
清平帝慢悠悠转动着茶碗,将这一碗清茶饮尽。
豁然之间,觉得食欲大开。
他从医者的角度,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上了年纪食欲就会衰减,这是常识。
可是江水流的茶。
竟然给人一种反常识的感觉。
老年人经常喝茶,食欲大增,说不得真的可以做到延年益寿。
“小小的茶楼,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杯茶饮尽。
清平帝带着皇孙离去,等晚些再过来。
他打算到扬州官署走一趟。
当年——
自己曾以寿王的身份去过,这是花师带他巡游的最后一站,凡事尽可能要令其有始有终。
……
等到晚间。
四喜茶楼又汇聚了不少人,其热闹景象丝毫不亚于醉仙楼。
只不过,剑舞只有一曲。
江水流放了二十个前排的雅座,供旁人出银子购买。
得到的银钱作为一笔专门的费用,用来帮助像是当初的江水流一样,流浪在这扬州繁华之中的乞儿。
自己吃百家饭长大,多亏了小师父收留才能改变命运。
而现在,他既然有能力,就希望能帮到更多人。
清平帝祖孙占到了一席雅座。
只见上首,江水流换上了一套略显宽大的白衣,腰间挂着一串酒葫芦。
这首长生仙游极其特殊。
需要醉酒才能知其真意。
江水流掌握住精髓,人剑合一,一整套剑舞下来不觉让人沉浸其中。
新生,青年,壮年,迟暮……
这短短的一曲剑舞,仿佛将百年岁月全部融到了里面。
越是上了年纪的人就越有感触。
清平帝不是喜欢悲风伤秋的,因为医者需要乐观。
可是望着此情此景。
脑海中想到了皇祖父,想到了母亲,想到了魏王叔,想到了花师……
再回首,自己早已不是昔日的孩童。
一时间不觉潸然泪下。
曲终人散。
清平帝没有停留,而是带着皇孙就踏上了回京之路。
今日的遭遇。
不仅没有打消清平帝出海的念头,反倒是让他变得愈发坚定。
天下这么大,他想要出去看看。
……
江水流则开始着手收拾现场。
这时,有一位头发微微发白,但是眼神矍铄的花甲老者,腰间佩剑,迎面而来。
他开口道:“江小子,今夜时机成熟,你我来比试比试!”
江水流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来者的身份。
不是别人。
正是当今的剑池之主,司徒志。
诗酒剑圣之后。
江湖上的最强剑客!
二人的相识,始于司徒志的弟子途经扬州,偶然见识到江水流的剑舞,顺口夸赞了几句。
然后,就引得司徒志前来。
在行家面前,江水流大高手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司徒志一直力图通过与顶尖剑客的对决,好让自己的境界继续突破。
奈何各大门派的剑道高手,基本上都已经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好不容易遇到江水流这样一个变数。
他当然不想错过。
只是——
江水流很满意自己现在的一切。
有句话说得好。
人一旦进了江湖,凡事就身不由己。
所以,站在江水流的立场上。
他想要保持安稳,那就不能沾染任何江湖纷争,否则接下来的因果就会不断。
同样的道理。
只要自己不承认是高手,司徒志就没有理由对他动手。
江水流语气平静:“司徒前辈,我当真不会用剑!”
“你骗鬼呢!”
司徒志气势汹汹:“你答应老夫,只要与我比剑一次,从今往后老夫就绝对不会再纠缠你。”
“真不会。”
江水流不为所动。
他不是傻子,一个武痴说从此不比武,这就像一个茶迷说永远不喝茶一样荒谬。
真要信了,那才是无休无止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