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运。
朱鸿中恍惚之间,听到这名字,竟然觉得有些耳熟。
可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等到李灵运起身离开,朱鸿中跟到茶馆外面,看着李灵运走进人群,不一会儿就彻底不见了。
就在这时。
他身后的茶馆里,陆续又有几人凑过来,低声道。
“爷,可需要我们将人请回来?”
“算了。”
朱鸿中摆了摆手。
他虽然出身天家贵胄,可是父皇与母后开明,除了礼数的教导之外,不曾对他多有渴求。
而打从进了天工院之后。
朱鸿中常年与那些学问渊博的前辈交谈学习,所以也没有养成那种强人所难的毛病。
反正,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人的名字。
他转过身,对着众人问道:“对了,爷有些想不起来了,你们可记得李灵运是何人?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下人们可不含糊。
他们听到这个名字,瞬间站成了一排,神情恭敬。
“殿下,那可是国师的名字。”
“原来是国师……什么?”
朱鸿中脸上的庆幸之色荡然无存。
他的双腿作势就要迈出,可是想到先前李灵运所言。
“你我的缘分止步于此,莫要强留。”
朱鸿中停在了原地,有些懊悔自己怎么没有多问几句。
肯定还是他向学之心不够真诚。
他叹了口气。
不过,当朱鸿中再回顾李灵运的话语时,又想起了前面的半句。
“今日的你,便是昨日的我。”
他仍然没懂这话的意思。
可是,能与国师相提并论,这话应该是在夸他才对。
一瞬间,朱鸿中觉得自己又满是动力。
国师既然提供了“摆脱人力”的这样一个设想,那么朱鸿中就要努力将其实现!
……
清平四十年。
刚出年关不久,皇家一位身份比较特殊的长辈离世。
按照辈分,她是在世的帝王子女中的最长者。
正是武帝之女,李无忧。
自从朱宜静离京之后,李无忧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就一直住在公主府。
清平帝担心这位大姑母一个人憋出病来。
经常授意皇后,举办宗室的宴席,好让李无忧可以参与进来。
她虽然是武帝唯一的子嗣,身份敏感。
可是在清平帝这位侄儿的关照下,李无忧下半辈子的生活,的确配得上她的名字。
无忧无虑,而且无人招惹。
最终,李无忧享受八十岁而终。
这算得上是高寿了。
公主府内外一片缟素。
李灵运这个做师祖的,此刻站在公主府外面,望着门前悬挂着的白灯笼,还有门前铺着的一层层香灰,心中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
你要说悲伤,这肯定是有的。
毕竟,小徒弟一生无儿无女,李无忧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延续。
如今李无忧走了。
小徒弟这一脉就彻底断了。
悲伤则已,可是因为经历过更多更大的悲伤,所以李灵运已经失去了这种生理反应。
你何曾见过。
这世上有不会哭泣的悲伤?
兴许没有。
李灵运宽慰自己。
他行走人间二百年,终于达到了“太上忘情”的境界。
李灵运观望了一会儿准备离去。
这时,他瞧见一位同样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上穿着剑池制式的服袍。
在这人的身旁,还有一个莫约三十左右的年轻人。
同样是剑池弟子的打扮。
不过,在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把极其特殊的宝剑。
——太平剑!
李灵运深深看了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司徒志隐约察觉到一道目光。
然而,等他左右观察时,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志儿,在看什么?”
司徒玄开口问道。
司徒志摇了摇头,既然没有发现,那也就犯不着让祖父操心了。
“孙儿只是随便看看。”
说罢,他也望向面前的公主府。
对于这位与他祖父和祖母同时代,并且还曾是他祖母闺中密友的公主。
司徒志从他父母那里,知道了这段往事。
平心而论——
祖父对不住人家,太师祖也对不住人家。
可是自己作为祖父和祖母最疼爱的孙儿,他祖母更是二十年前就已不在人世。
到这份上。
除了当年之人,旁人已经没必要去执着是非对错了。
祖父闻知“无忧公主”离世,作为故人前来吊唁。
司徒玄双目紧闭,脸颊上留着几道清晰的泪痕,脑海中回忆着过去的种种。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句“抱歉”。
假如当真有人要承受罪责,为过去的怯懦而付出代价。
司徒玄希望这个人可以是自己。
……
祖孙俩停留了片刻,随后就与错落的人群一起,离开了公主府。
本来,他们其实还是可以进去看看的。
可是司徒玄觉得李无忧未必想见自己。
他生前就对不住李无忧,不能在她死后还要令人不得安宁。
祖孙当晚就乘马车离开了京师。
司徒玄靠在马车上,望着道旁逐渐远去的风景,脑海中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许多年前。
当年他进京时,还没有志儿大。
奈何时光不等人。
他知道自己到了这把年岁,同样时日无多了。
可是江湖末世就在眼前。
司徒玄作为在世剑主,又得了他师父“岳翎”临终时的托付,还要带着剑池再走上一阵子。
他们师徒已经让剑池失去了皇家的倚重。
倘若,就连五绝的位置都保不住,那么真的无颜到地下面对剑池的列祖列宗了。
想到这,司徒玄再度睁眼,眼底闪过一抹锃亮的光芒,仿佛重新焕发了斗志。
他看向面前的司徒志,开口道。
“志儿,你手中的太平剑曾是剑仙祖师佩戴,如今仍可窥得前方剑道,祖父将太平剑与我剑池的未来,一同交到你的手里。”
“孙儿定然不负祖父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