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帝的诏书落下。


    立刻有海军的将领进宫，优先吸纳人选加入到海军里。


    书院出品，必属精品。


    这是前后七十余年，一代代书院师长与门生奠定的金字招牌。


    前人的遗泽，如今福至后人。


    正常来说，海军选人都要经过一系列的考核与筛选程序。


    但弘道帝和海军将领，在这漫长的海贸过程中，也形成了像商贾一样的思维。


    那就是低买高卖。


    书院囤积了这么久的人才，这次能被送到弘道帝面前的，本身都是经过一轮筛选的。


    滥竽充数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趁着这个机会，弘道帝多收下一点，就当是捡漏。


    海军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


    这次举荐是山长对弟子的一种情意，保不齐下次有人见其中有利可图，将其变成了生意，引来一群投机客，那么弟子的质量就要大打折扣了。


    弘道帝与海军选完，紧接着才轮到那些付了大量费用获得选人资格的商贾。


    他们同样希望广纳人才。


    ……


    短短两个月。


    原本还显得有些臃肿的书院，其中的人员被带走了一大半。


    这着实是给书院减负了。


    但弘道帝的做法，明摆着将书院弟子像是待价而沽的货物一样，卖给那些商贾们，这惹得一部分保守的书院老人不悦，觉得有辱斯文。


    有愧于昔日建立书院的国师和雨帝。


    可是——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李灵运。


    他对弘道帝这种实用的做法，表示认可。


    还有当今的书院山长。


    时至今日，这已经是书院的第七任山长了，从第一任山长“苏迟”传位至今，跨度超过了一甲子。


    书院山长没有忘本，仍然可以体谅底层弟子的难处，并且愿意给他们创造机会。


    只是这点，就证明了书院的整体运行仍然是处于正轨上的。


    即便是那些看起来不能体谅他人疾苦的保守派。


    他们固然值得批判。


    但书院想要平稳运转下去，就得允许这种声音存在。


    因为没有保守，就不会产生对应的开明。


    玉致作为剑道院的老前辈。


    当今剑道院的院长，已经是她徒孙级别的人物了。


    考虑到玉致的特殊身份。


    剑院的院长还特意登门，请玉致帮忙，替这些剑院的弟子们安排去处。


    眼下，国朝内外安定。


    因为镇抚司和百妖司的存在，精怪逐渐退出了世人的视野，江湖门派也很少有火拼的举动。


    这两司响应弘道帝的号召，避免“冗官”的现象，于是减少了招募的员额。


    这让曾经炙手可热的剑院弟子，如今成了老大难的问题。


    国朝安定是好事。


    玉致亲自出面，给他们安排对接了大户人家，既是承担保家的职责，同样还能教导稚子练剑。


    这是换了一种方式用手中的剑养活自己。


    事情是尘埃落定了。


    不过，站在玉致的立场上，对这事还生出了其他的想法。


    她从天下初定的时代走来。


    见识过乱世江湖的最后一角，也曾亲历过精怪复苏的夜幕时代。


    时至今日，大明航船开启了大航海时代。


    曾经一度将脚下的徒弟，作为这个世界全部的豪侠，重新审视起了自己的前途。


    江湖……正在瓦解。


    玉致的脑海中生出这个念头，有那么一瞬间，她整个人还觉得恍惚。


    就仿佛——


    自己还是那个侠女，在漠北的土地上，协助漠北子民抗击鼠疫。


    面对狼庭的大举突进。


    拔起手中之剑，护住身后的土地。


    月上梢头，独自一人坐在屋檐上喝着小酒，品味其中的喜怒哀乐。


    正是这些逐渐远去的回忆，勾勒成了玉致心中的江湖。


    她在想，既然剑道院会走向没落。


    那么，武功呢！


    假如真的有一天，出现了比武功还要厉害的东西，再没有人去习武，再没有人可以练出内力。


    到那个时候。


    江湖是不是就彻底消失了。


    玉致一想到这事，顿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她知道，侠以武犯禁不是好事。


    假如这世道真的太平了，那就不需要英雄，也不需要有人为此牺牲。


    可是，她总觉得无法放下这段过去。


    说不得——


    自己就是旧时代留下的顽疾。


    一旦遇到了进步的事物，像她这样的绊脚石，早晚都是会被铲除的。


    玉致怀着心中的迷茫，找到了师父。


    李灵运没想到，徒弟因为这一件小事竟然想到那么远去了。


    他可以理解武功会没落。


    但是江湖……不一定会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而且，玉致又不像他活得这么久，一定是等不到那一天的。


    李灵运不知道自己这话算不算是安慰。


    可玉致的焦虑着实得到了缓解。


    她今年已经九十二岁了。


    虽然武道臻至六品，达到了半仙之境，可是玉致也算不准自己能活多久。


    因为六品的延寿一甲子。


    那是在原有寿数的基础上进行延寿的。


    哪怕是半仙，他们也很难清楚算到自己的寿数。


    所以，这所谓的延寿一甲子，只能当做是一种普通的长寿来看。


    武当山的老祖宗“张道吉”，他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四岁了。


    虽然依旧健步如飞，一人一剑可以打得门人弟子找不着北，但整个人的气色已经明显不如当年。


    他是道分六品以来，第一位从始至终有据可靠的六品。


    张道吉的寿数，就可能代表了六品的寿数。


    弘道帝修道很大程度上，也是看中了道术可以延年益寿的特点，因而对于张道吉这位活着的道门老祖格外推崇。


    不仅加授了紫衣，而且还对武当派进行了册封。


    玉致不止一日与张道吉交流这事。


    可二人得出的结论都比较模糊。


    他们推测，六品无病无灾活过一百二十岁的大关，这应该是不难的。


    在这之后——


    他们可能也要面临天人五衰带来的灾祸侵扰。


    这就是获得一部分“仙”的特质，却又没能成仙需要承担的代价。


    李灵运没法宽慰她什么。


    他现在已然明白，不管言语说的再如何生动，都不如珍惜当下来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