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地下祭坛。


    三个方向连在一起石壁，顶天立地，围了一层又一层，每一层内外都立着三寸高的石人，拱卫中心一座五丈的高台。


    石人的眼睛上有一对幽蓝的矿石，站在高台前面看，无数个“出”叠在一起，无数双“眼睛”发出的光叠在一起。


    高台与地面有极陡的斜面，上面盘踞着一条乳白色的石龙，离石龙一丈远的地方，凿有阴阳池。


    阴阳两个池子中间立着一座白玉拱桥，白玉拱桥斜上角往前走两百步，站定着一个雕像般的男子。


    这是误入地下祭坛的魏不语。


    他浑身被灰雾包围，脸上生出死人的白，眼睛盯着一座三丈的高台出神。


    仇霖将罗惊梦扔进水里，又主动同魏不语打一场，魏不语拼尽全力，仇霖耍了他半个时辰，总算离开。


    听到跳水声响起那刻，他清楚魏不语不会追自己，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日后，小长老才知道谁是真正为他好的人。


    魏不语顺着水底的光，刚钻进地下祭坛，兜头被灰雾锁住，好在他进来发现罗惊梦也在，漂在左边的黑水池子里。


    他的理智告诉他，罗镇楼已经好久没发出呃呃呃的声音，也许他死了，自己不该沉浸在悲伤之中，应该想办法突破灰雾的束缚，捞起他的遗体。


    带他葬回风云谷旁边的矮山。


    这等微小的愿望当然不是在他遭难的时候说的，而是陪小长老在幽兰池的时候许的愿望。


    “小长老，我喜欢风云谷，日后我死了，你就算被天打雷劈，也要把我带回去。”


    “风云谷的探生池太冷清，我的身份也不合适，你给我葬在旁边的矮山，最好对着魏府的方向，我想守护小姐。”


    “我日后是要为你而死的，你必须得满足我的愿望。”


    他的情感却在反驳，生着怨恨，怨恨罗镇楼为何当初要说那样的话，为何要送走他。


    他更怨恨老天，给他一个虚假的希望。


    明明已经放弃了自由，救下了想要报答的人。


    为何医堂的前辈不愿意救人，为何傅家的人要算计他，为何仇霖像个疯狗一样非要置人于死地，为何魏去病十几年前不死。


    他的双眼燃烧起仇恨的怒火，支撑着他抵抗住灰雾的束缚，撬开一线机会。


    至少他确实这么想的，一步一步走向了罗惊梦。


    两百步，魏不语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当他站在阴池，伸手去抓罗惊梦。


    罗惊梦却飘到了阴池的中心。


    站在池子中心，对魏不语微笑。


    魏不语发现自己再也不能移动半步，罗镇楼缓缓下坠，他的头成为庞大阴池的漂浮的一个点。


    仇恨再一次猛烈燃烧，魏不语发现仇霖再一次出现，他收回跳下阴池的脚，两人又一次对打。


    他每一回退败一次，无数个石人的光汇聚在他的身上一次。


    不知过了多少次，仇霖被他杀死，但还未松口气，魏去病就出现了。


    又一轮打斗开始，直到他杀死了这个丧心病狂的人，魏去病变成了李千秋。


    魏不语与李千秋当然有仇，他目前人生最大的转折就是他一手炮制，这个恶人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当李千秋死在他的手上后，魏不语终于停了下来，他跳入阴池，准备带走罗镇楼。


    大仇得报，他们该回家了。


    赶到地下祭坛的苏四儿看到的情形，与魏不语眼中截然不同。


    罗惊梦躺在离阴阳池两百步的地方，苏四儿探过鼻息，将他的眼睛合上。


    忍住鼻酸，喜欢叫她闯祸精的人没了，魏不语同他相伴十几年，又因他而死。


    他……


    苏四儿忍住哽咽，她没有把握唤醒神智不清的魏不语。


    此时魏不语沉入阴池，只剩下一颗脑袋，他的面前有一团灰雾，与他连在一起。


    “魏不语，不要，不要去摸那团灰雾，快停下。”


    魏不语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灰雾。


    苏四儿喊了很多声，因为太过用力，音兽已经爆了，她嘴里不停地发出呃呃呃呃，下脚往阴池走去。


    阴池的反噬之力逼得她上岸，神魂宫里青鸟惊醒，要她赶紧上去。


    说这里最克神魂，魏不语吃下灰雾不会死，不如随他去，只要他不死。


    “你一只鸟懂什么，九龙教要毁了他，他被引到这里来，一定是他那个老怪物爹策划的，你不帮我想办法除了这些邪煞就算了，竟然还袖手旁观。”


    奉为福道的青圣，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信徒落入邪煞的圈套。


    “青鸟，我忍你很久了，你住了我神魂宫这么久，你都帮我什么了，今天我要收你房租，不然你就自己滚出去找地方住。”


    【吾的房租早付过了，就是你家老祖宗签下的契书，念你年幼无知，吾不与你计较，好自为之。】


    青鸟被激起了火气，它被这里的力量克得死死的，现身都不敢，怎么救人。


    “你找苏承天好了，谁签字谁承担，我告诉你，今天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哦，你以为你躲在里头不出声，我就没办法，你害怕出来，那我就下阴池，我死也要和魏不语死在一起。”


    苏四儿没给青鸟反悔的机会，又跳了下去。


    青鸟在神魂宫看见无数道光照了进来，它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失。


    略一思索，发现石人有问题。


    【推倒这些石人，兴许魏不语能醒过来。】


    苏四儿一手长鞭，一手飞刺，第一排石壁正面石像被她毁去一点点，石壁的石人被毁有多少，可以用一根头发丝来比拟。


    进度如此之慢，青鸟率先不满意。


    它在神魂宫用天极语开骂，苏四儿则搞破坏边提醒魏不语，但那头的进度却比她快得多。


    良久，青鸟终于骂累了。


    【吾想起来了，可以用花盆，支撑这些石人牢牢锁在上面的就是晦气，快把花盆拿出来。】


    它要住进去，苏小鬼太气人，还跟它要房租。


    “这回要再没用，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出门忘了带脑子，怎么老是没用，上回救离钰昶结果失踪，这回你还出不来……”


    【闭嘴，还救不救人？】


    苏四儿双手托起弱水青泥，学着刘师父的动作打开之后，青鸟化作青烟钻入其中。


    【把花盆扔到空中，吾来控制。】


    若水青泥一道银光飞出，第一排石壁的石人全数闭上了眼，第二排、第三排……


    “灰雾消散了不少，真的有用，”


    苏四儿跌坐地上，这才发现腿上传来痛感，与有人用火钳在烫她肉的疼差不多。


    苏四儿掀开腿袜，上面已是一圈腐肉。


    她摇晃着起身，重新走入阴池，忍着神魂宫的震荡，抱住魏不语，往岸上走。


    灰雾似乎苏醒意识，趁机缠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