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骄阳被浓雾遮住的时候，整个天地仿佛都回到了混沌初生的时候。


    就连长安这座巨城，竟在十步之外都看不清楚了。


    不过，长安城中的晨钟却好似穿过了岁月流转，仿佛天崩地裂，也不会停歇。


    明德门在晨钟的清鸣下，缓缓打开。


    时辰到了，不论是瓢泼大雨，还是暴雪狂风，亦或者像是今日这般浓雾弥漫，也不会延迟几分。


    而此刻，浓雾中，一辆驴车，穿越了茫茫雾霭，悠悠行驶进了长安城。


    “老祖，咱们进城啦。”


    赶着驴车的小道童，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蛋，发出了一声兴奋的高呼。


    “是啊，进城了。”


    车帘被掀开，一位虽是头须苍白，可精神却犹如十八岁少年人那般奕奕，身上着着古老道袍，狂风掠过，这道袍便随风浩荡，紧紧贴在身躯之上，仿若千年古松般。


    虽看上去略显干瘦，可苍劲之挺拔，却濯濯刺于苍穹。


    老道望着左右，尽管浓雾弥漫，可朱雀大街仍是记忆中的模样，不由也心生感慨：“一别又是数年，却好似数日般亲切。”


    “走吧，清风，回家去咯。”


    老道轻抚了下白须，轻声笑道，并且指路。


    名为清风的道童喜滋滋的连连点头，还嚷嚷着等到了家，自己定得呼呼大睡上几日才是。


    老道笑眯眯的连连称是，说他这几日着实辛苦了。


    不过，走着走着，驴车却戛然一滞。


    清风道童瞅着前面，攥紧了缰绳，颇为紧张的赶忙朝后扭头道：“老祖，前面出现了一堵墙。”


    他惊呼。


    不过这老道，波澜不惊，仍是笑着：“是故人来了。”


    话音落下，前方浓雾便好似散去了般，出现了数道人影。


    黑压压的，确实犹如一堵墙。


    “老神仙安好？”


    一声轻唤，打破了此地寂静，就看见李渊，李世民，何兴友，长孙皇后，长孙无忌，李靖，程咬金等人，自浓雾走出，看的真切了。


    而那一声问安，便是自李渊口中而出。


    孙老神仙回长安了，便是百忙之中的李渊，也抽出了时间前来迎接。


    他现在可比李世民忙多了，甚至都在暖棚中住下，辣椒，西瓜，红薯，棉花·······


    之前栽种下的植疏，到了这个时候都已冒了出来不说，还在茁壮成长，几乎每日都有新的变化。


    李渊照顾着它们，记录着他们，一日都不舍得中断。


    可见，今日能从暖棚离去，前来迎接，是多么的不易。


    “老道孙思邈，见过太上皇。”孙思邈笑呵呵的回礼。


    “老神仙，晚辈拜见老神仙！”李世民也是已带着长孙皇后，城阳和小兕子迫不及待的向孙思邈行了大礼。


    孙思邈双眸好似生起了骄阳，他扫量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长孙皇后身上。


    不由，孙思邈轻轻“咦”了一声，直接从驴车上跳了下来。


    “陛下不必多礼，自便就是了。”孙思邈随意挥了挥手，却看也不看李世民，走于长孙皇后前，掂起了长孙皇后的手腕。


    李世民可没有丝毫不满。


    若不是孙思邈，他或许早就死在武德一年的那个春天了。


    而到了孙老神仙这般境界，红尘的富贵权力，不过只是粪土罢了，长孙皇后于孙老神仙眼中，和其他病人，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众人都颇为紧张。


    先前长孙皇后身上发生的一些事，他们可是清楚的，急火攻心差点离世，孙老神仙这是在探查皇后凤体是否安康。


    片刻后，孙思邈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收回了手指。


    “没想到，世间竟真有这般神药！”


    “皇后娘娘，你的脉象比以往，更是要强劲不少，好似这一次急火攻心之症，把以往旧疾都给打通了些。”


    “这少年，果真好手段！”


    “老道，佩服！”


    孙思邈丝毫不吝啬称赞，对于长孙皇后的病情，他是能知晓一二的。


    虽说自己当时不在场，可李世民的那封焦急诏令，已说明了问题。


    急火攻心，引起伤寒，高热不退·······


    这十二个字，便是孙思邈都不得不凝重对待，感到棘手，甚至何兴友都束手无策。


    何兴友在医道上的见解，孙思邈心里是一清二楚的，连他都这般，可见当时的情况危急之数。


    但，最后，却被那少年，仅用几粒，比指甲盖还要小不少的药丸解决，干净利落的，都让人怀疑长孙皇后是不是在配合那少年演戏！


    这般速度，这般自信，说实话，孙思邈也知自己，做不到！


    何兴友闻言，有些骄傲，不免迫不及待开口道：“老神仙，家师行医之手段，兴友压根看不透。”


    “这般手段，称得上神乎其神！”


    “这次老神仙回来，不妨和家师论道一番，说不准会有新的感悟！”


    家师？


    这话一出，不仅是孙思邈微微一愣，旁边的李渊，李世民，长孙皇后等等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呆呆望向了何兴友。


    他娘？


    什么情况？


    疯了吧？


    你老都要八十了，叫一个十八的少年为家师？


    这是该说你不要脸还是说为了医道一途不耻下问虚心好学呐？


    孙思邈咽了口唾沫，说实话，他活了那么长时间，几乎天下就已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到惊骇了。


    可，不得不说，何兴友这句话让他起了波澜。


    曾经何兴友也如清风道童般，追随于自己身侧一段时间，他知晓何兴友在医道一途上是颇有天赋的，并且刻苦好学，却万万没有想到，竟刻苦到了这般份上。


    这份上取之心，就算是孙思邈，也不得不动容。


    “咳！”


    孙思邈用力咳了一声，轻轻颔首：“这是自然。”


    “这般少年，老道这次回来，就想着拜访一二，毕竟这样的手段，老道也着实心惊的厉害。”


    “平常，不少听闻神丹妙药，但和老道无缘，到现在不曾见过，却没想到，这个年岁了，还能见到传说中的神药。”


    “若是不看一看，定是抱憾终身！”


    孙思邈调整了下心神，不由感慨道。


    李世民闻言，则是赶忙道：“孙老神仙，既如此，朕这就差人去唤秦川伯。”


    “这里风大雾大，不如，咱们一同前往翼国公府。”


    “一来，老神仙也瞧瞧翼国公的身子，二来，有个坐塌安静之处，也能更好的和秦川伯交流一二。”


    孙思邈没有拒绝。


    他确实也很想见一见这般少年。


    医道一途，他沉浸将近百年，可近来却越发感觉有些不得要领了，越发觉得医道缥缈，前路被浓浓迷雾遮盖，寻不到前进的方向。


    若是能从此少年身上，得些启发，强过闭门造车数年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