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三人目送张楚。
而当房门再关上的那一刻,秦琼,秦怀道和秦夫人三人僵硬的目光,交叉在了一起。
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骇然。
这法子·······
难以想象!
也难以评价!
无言!
无声!
秦夫人默默走到了案桌前,拿起了张楚留下的那一份文书,打开,看了一遍,脸色微惊。
她赶忙走到了床边了,交给了秦琼。
秦琼大致扫过,重重吐了口气,嗓音有些沙哑的说道:“秦川伯如此重情义,从他身上,老夫好似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怀道,切记阿耶刚才给你说的话,跟着你大哥的步伐,定是要踏踏实实为百姓,为朝廷,为陛下做事情。”
“如此,咱们翼国公府,当才可能传承下去啊。”
“哎······”
“老夫估计,没有多少时光了。”
“今后的路,阿耶不能陪你走了。”
“帮阿耶照顾好你娘亲。”
秦琼闭上了眼眸,虚弱无比。
他只觉得很累,眼皮也有些重了。
今日,他不论是说的话,还是情绪上的大起大落,都要远超以往,终归精力有限,撑不住了。
“阿耶!!!”
秦怀道大叫一声,双眸红肿,他攥着秦琼的手,看着秦琼已是凹陷下去的脸颊,心如刀绞,咬咬牙,突然道:“阿耶,要不······要不就······要不就听大哥的话。”
“是生是死,起码有个希望。”
“我这就去找······”
“站住!”秦琼没有睁开眼睛,但,两人握着的手却是猛地发力。
“阿耶!!!”秦怀道激动。
秦琼摇了摇头:“肠瘫之症,自古以来便是绝症,何太医已道明了,到现在为止,任何古籍上都没有记载能有治好的例子。”
“不过,何太医也说了,他用尽法子,应该还能让老夫,撑些时日。”
“等到孙老神仙到了,说不准能撑着的日子,更长。”
“如此,老夫苟延残喘应还能有几年,虽说成为废人,离不开床榻了,但,还能看着你,看着你娘亲。”
“老夫,已是心满意足了。”
“秦川伯的那个法子·······”
秦琼说起来这个的时候,本就沙哑的嗓音里,竟是带出了几分恐惧和害怕。
“那个法子,终究只是听说罢了。”
“太过于邪门不说,若是老夫死,也不能留个全尸,老夫······老夫有些不能接受。”
“身之发肤,受之双亲,临了却开膛破肚········”
秦琼说着说着,已是把脑袋别了过去。
古人,讲究的便是保个全尸,割一缕头发都有些无法接受,更何况于,直接拉开身子呐?
历史上,多少曾经为帝王基业,立下大泼天大功,后来却犯了死罪,到了必须诛杀的地步,毫无例外,这些人最后最想求的,便是留个全尸!
这也是皇帝最后能为这些曾经的故友,做的最后成全的事了,不予执行枭首,腰斩,分尸,凌迟,等处决方式。
而是赐以毒酒、赏一白绫等法子。
这被古人看的很重,不然,也不会用‘赐’‘赏’这样的字眼了。
而此事流传出去,这皇帝也会被百姓所称赞,因为这也是有德行的表现。
保留全尸!
抬棺入土!
这好似是这片大地上最后的浪漫,也是每个人最终极的目标。
秦琼自也是这样的想法。
秦夫人拉了拉秦怀道的胳膊,示意秦怀道不要再说了:“怀道,这件事,在外人前,莫要再提。”
“不然,你将不被礼法所容,今后恐有影响你的前程啊。”
秦夫人担忧。
当儿子的,却求着把自己的阿耶开膛破肚,这事传出去,少不了被人议论,若是当了官,更是成为那些言官御史风闻奏事的靶子!
不孝,乃是大忌!
秦怀道咬着嘴唇,他理解秦琼的想法,也知道娘亲的意思,可······
望着阿耶如今的状态,自己却束手无策,这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折磨。
“怀道,你阿耶累了······”秦夫人轻声再道:“这些天,你也一直在奔波,天色不早了,也快去歇息吧。”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啊?”
秦夫人用袖子沾了沾眼角。
秦怀道咬咬牙,缓缓站了起来,尽管不舍,可也知道,阿耶得休息了。
“阿耶,明日,孩儿再来看你。”
“你好生安歇吧。”
秦怀道又给秦琼掩了掩被子,小心翼翼的退走了。
秦夫人则是就坐在床边,深深望着,无语凝噎。
----------
暮鼓声已经响起。
张楚的心情,有些低沉。
裴行俭默默跟在身侧,他知道师父心情不好,尽量不发出丝毫声音。
走出和平坊,顺着朱雀大街,一路往南。
走着走着,突然,前面似是有了热闹,虽是暮鼓还在响着,可仍旧有不少人聚集。
张楚抬眸,朝前面的人群扫了一眼。
“行检,前面是什么地方?”
“暮鼓已响,怎么还都不回家?”
裴行俭踮起了脚,伸长了脖子,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阵子:“师父,好像是玄都观。”
“玄都观?”
张楚微微皱眉,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啊。
奥。
他想起来了,李淳风好像就是玄都观观主。
沉思片刻,张楚带着裴行俭也走了进去。
“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这下真有热闹瞧了,李太史竟要在冬至,和秦川伯于曲江池畔论道,特此昭告天下,嘶·······李太史这是要干什么?”
“一个道门行走,一个民学魁首,一个道门自袁天师之后最惊艳才绝之人,堪称道门道子!一个开创了民学,镇压了儒家,大唐开创以来最年轻的伯爷!乖乖,冬至曲江池畔,将要碰撞,他娘,到时候,定是犹如萤星碰撞了吧!”
“李太史这是觉得最近佛门风头微盛,坐不住了,想要借秦川伯之势,再压佛门么?”
“哎,别说,似乎还真是这样,今年以来,民学,儒学,佛门,别管结果如何,着实是都很热闹啊,民学和儒学不用说了,前一阵子斗的火热难耐,天下皆知,佛门也有佛子出世,并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特许的慈恩寺建立!道门,确实沉寂了不少。”
“他娘,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冬季还有几天?我算算啊,十八,不对,今日已过,还有十七天!!!那一日,我必须得去瞧瞧。”
“这是自然!道门道子,民学魁首,想想都激动。”
“哎呀呀,别看了别看了,不良人来了,回家了回家了。”
“哎呦,暮鼓都快要停了,别愣着了,跑吧!”
“·······”
张楚听着耳边百姓兴奋激动的议论,望着墙壁上贴着的玄都观金字大纸,着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淳风这家伙,写的太不羁狂傲了······
至于闹得那么大吗?
嘚!
这下子真的是全城皆知了。
张楚有些无语,摇摇头,带着裴行俭朝永崇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