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头家死人了。


    死了个年纪大的妇女和一个身子弱的小女孩。


    其他一部分窑洞里，也都传来了这样的消息，不过，总的来看，死在昨日严寒中的几乎全都是老人。


    当然，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全都没煤饼。


    对于他们，张楚心里只有可怜和遗憾，至于其他的，张楚现在顾不上。


    张楚很清楚，对于死去的这些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昨日，煤饼涵盖了所有窑洞，但，还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就是变革中的阵痛了。


    其实包括等到煤饼发售时，这样的情况应该还会出现，但，也只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才能真正的把煤饼推广出去的路，彻底打开。


    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情。


    新的百姓又来了，需要安置分配窑洞，煤矿那边，也要开始进入生产了。


    悲伤的气息，并没有在北山萦绕太久。


    张楚寻了个地方，让他们来安葬自己的亲人。


    等到各家把亲人都安置好了，便擦干泪，吃口饼，重新冲向了煤矿。


    人死了，终究不能复生，还活着的人，仍旧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和命运做抗争。


    而且，有了昨夜的教训，所有人都已经清晰的认识到，郎君为什么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把他们安置在北山，还不惜开出一天五十个大钱的价格，带领他们生产煤饼。


    石老头自然也明白了。


    他更是深刻的理解了昨日郎君说的那番话。


    郎君，不仅仅是要救他们，还要救整个长安，整个京兆府，甚至于周围更多更多的百姓。


    今年冬天的异常，他们是百姓，是第一批能感知到变化的人群。


    若是没有这些煤饼·······


    煤矿上，所有人都不说话，所有人都专心干着自己的活，相比于以往，所有人身上也都更多了一份使命和荣誉感。


    自己生产出的这些煤饼，不仅仅能让自己过上一个暖冬，还能让无数个像自己这样的穷苦百姓，能有一个求生的机会。


    尽管，石老头他们昨夜休息的很差， 精神萎靡的浑浑噩噩，可即便如此，他们也都在坚持。


    其余同样也有一小部分劳工，和石老头他们一样。


    张楚自然看出了他们的不对，但，没有说什么，也并未过多的照顾他们，只是让人拉来了一大桶沸腾的热水。


    妇女煤矿也开辟出来了。


    不少妇女都激动的报了名，其实她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开始是不相信的。


    毕竟神仙岔的故事，只在长安中流传，大唐妇女联合会的名字，还都没有走出长安这片区域。


    但在房遗爱苦口婆心的解释下，妇女们从刚开始的不相信，到后面的狂欢，也不过只是一日的时间。


    当夕阳再次落下，大批大批的工人从煤矿上回到聚集处的时候，欢声笑语，比之前还要强烈的欢声笑语，久久萦绕于北山之上，不能停歇。


    清晨的悲伤已经散去。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对未来生活，奥，不，说这句话或许有些远了，那么剩下的，都是对今夜好梦的期待。


    从今日开始，谁都知道，北山最不缺的就是取暖，就是火源。


    如此富裕的过冬仗，谁经历过？谁都没有经历过！


    张楚也颁布了几条新的规定。


    比如，所有人，都不能吃生食喝生水，必须要全都烧开！


    比如，所有人要上茅厕，必须要去自己规划出来的那块地方，若是谁敢随随地入厕，北山容不下他！


    再比如·······


    这些规定，其实都很常见，但，对于这些陇右道百姓而言，已是从未听说过的了。


    但经历了昨夜的事后，所有人，真的是所有人，对于张楚的话，皆是没有了任何的质疑。


    当吃过饭，家家户户把自己家的煤饼从火堆下取走的时候，那场面，说实话，还真有些壮观。


    就好似星辰般，四散开来！


    石老头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树枝夹着煤饼，生怕丢在了地上，现在，煤饼已是变得比黄金还重要了。


    张楚抄着手，望着他们，不由打趣：“石老头，不怕被吃了？”


    石老头咧嘴一笑，露着已经缺三短五的大黄牙，大声道：“郎君，可别再取笑小老儿了。”


    “不怕了，不怕了，今后跟着郎君，便是郎君让我们跳崖，老小儿的脑袋都不带皱一下的。”


    “之前，是老小儿错了，郎君，谢谢你啊。”


    张楚挥挥手：“去吧，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清晨起来，什么都过去了。=”


    “是嘞郎君，就是这样。”石老头大喊道。


    今天，北山的百姓睡得很早。


    夕阳刚刚落山，外面就没有人了。


    昨日享受过煤饼滋味的百姓，谁还愿意在外面冻着？回家休息不好么？


    而昨日没有享受过煤饼滋味的百姓，早就迫不及待得想要睡一觉了！


    当石老头再醒来的时候，天边已是蒙蒙亮。


    但，窑洞里仍旧鼾声四起。


    他老了，人一上了年纪，睡眠也将变得衰退，能从昨日傍晚一觉到现在，已是大大超过了石老头以往的睡眠时间。


    人啊，就是两个极端，婴儿的时候，恨不得一天都不睁开眼睛，等到老时，睡上三四个时辰，都已是奢望了。


    煤饼已经全都变成了炭堆。


    但，仍旧还泛着红星，没有彻底熄灭。


    温度，虽然比昨夜火旺的时候，降了些，可相比于外面，窑洞里仍旧可以说是温暖如春。


    石老头没有动，他害怕惊醒了还在熟睡的石牛等人。


    爬起来，依靠着洞壁，这墙壁都暖烘烘的了，他抄起来手，愣愣出神的望着那一堆红烬。


    吧嗒！


    吧嗒！


    吧嗒！


    ········


    突然，老泪从那双已经变得浑浊，看惯了一辈子苦难的眼睛里，落了下来。


    “郎君哟。”


    “俺们熬了一辈子。”


    “临了，临了到死了的时候，还能让老头子过上一个舒坦的冬天。”


    “享受了这样的日子，这可怎么还舍得死哟。”


    自语了一声，石老头仿佛也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嘿嘿嘿·······”


    “哈哈哈·······”


    “呵呵呵·······”


    窑洞里回荡起了压抑的，诡异的，轻松的，不绝的笑声。


    北山一切都稳当了下来，简单算算，足足六千人，投入了煤饼的生产！


    再逗留了数日后，梳理清了一切，张楚走了。


    带走了李泰和裴行俭。


    房遗爱，秦怀道和尉迟宝林则是留在这里。


    算算时间，长乐大婚的日子，只有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