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的震慑感比冉冉遇到的任何人都强,食花者与圣女相比,就像汹涌的大江遇上无边无际的汪洋。
在圣女身上,冉冉只能感受到深不可测。
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试图斟酌合适的措辞,如此不至于激怒这位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的圣女。
“我只是好奇殿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圣女歪了歪头,白净的脸上是轻柔的笑意,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慢慢抚上冉冉的脸颊,清风抚动她的衣摆,她整个人像一朵开在高空纯白的花。
“你难道不能感同身受吗?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然而在这纯白的美丽背后,是纯粹到天真的杀意。
在宽阔的演武场和微白天空的映照之中,有好几个人像气球一样,随着圣女左手的手指摆动。
不同的是,圣女手指的幅度轻柔,优雅得像在拨弄琴弦,而那几个人却像发狂的巨型章鱼在疯狂挥舞着触角。
不多时,鲜红的血在空中喷洒而出,纷纷扬扬,像落下一场红色的雨,在空旷的背景之上增添了一抹新的颜色。
没有人能经受住那种程度的冲击,修者也不行。
看起来只是顽劣的孩子随意拉扯气球的景象,可人真正身处其中、成为那个被摆弄的气球,每个瞬间都只能感受到五脏六腑被巨力挤压的冲击感。
并且这种冲击感并不来自一个方向,而是随着摆动,来自四面八方!
可能上一秒内脏刚被挤压成薄薄的一层,下一秒相反方向的冲击力接踵而来,内脏便要被迫猛地坠向另一个方向。
就这样在极度的拉扯和坠落中,整个人只能感受到仿佛要被四分五裂的痛苦。
挤压、撕裂!再挤压,再撕裂!
这期间,口不能言、耳不能闻。
因为猛烈冲击带来的眩晕难以让人做出任何反应!
冉冉压下心里的恐惧,这并不是她的臆测,第一个被圣女如此对待的人,除了刚飘到空中叫了两声,之后再也没发出过任何声音。
这是一种看不出痛苦的极刑。
圣女像是要为冉冉表演小戏法一般,轻柔地转动着如玉的指尖,数点微光跟着移动,坠在指尖之后,欲落未落。
她朝冉冉靠近,姣好的面容在冉冉面前放大,一起放大的还有那只白玉雕琢一般的手。
明明是一副极美的景象,冉冉却看得冷汗直冒。
她清楚地知道,坠在圣女指尖之后的那几点微光,正是悬在空中的那几个人。
“我与这几个人同时出现在你眼里,你能感受到的是什么?”
“是对我的理解,还是……”
“对这些人的同情?”
两者都有,冉冉不会欺骗自己的内心,她不会伪善地表达她心里只有对那几个人的同情,也不能信誓旦旦地确定只有对圣女的理解。
她没有那么无情。
她已经变了,在一个又一个世界的穿梭中。
封印和力量夺走了她的情感,可与各个世界的人接触,她能感受到她的情感正在一点点回归。
冉冉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很难回答吗?”圣女的声音将冉冉拉回现实。
“我倒是第一次见你就看出了你我是同类,即使不是完全相似,但的确是同类。”
“若今日我们的身份完全调换,我完全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
冉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反驳,可直面圣女的战栗感让她没办法出声。
不是这样,圣女能理解的还是她自己,因为如果她们之间的身份真的调换,她根本不会像圣女这样做出这种事。
她对人命有最基本的敬畏心,她知道生命的可贵。
在她的世界,有成千上万的人需要她拯救。
圣女用指尖勾起冉冉的下巴,冉冉被迫仰起头。
“这些人,无论是被我丢到天上飘着的人,玄元真人,抑或是顾清珏,甚至是魔主……我都没办法从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得到这种同类的感觉。”
“只有你。”
冉冉恍惚着,原来这才是圣女对待她特殊的原因。
因为是同类。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一直忽略了这两个字的分量。
【同类】,或许要比朋友爱人、甚至血脉相连的亲人,更加亲密,这是一种甚至不需要时间加固的关系,这种关系带来的亲昵感在两人见面之初就会隐隐显现。
所有的一见如故、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因为两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同类。
两人身上的相似之处,让两人在某个方面甚至多个方面心意相通,两人会对很多事情拥有相似的看法。
仅有的相似点还会催促着双方在彼此身上寻求更多的共同点。
越是孤僻越是避世,这种行为便越是急促。
正如圣女此时对冉冉所做的。
可惜,冉冉注定不能和圣女做彻底的同类。
若她们都是非人的物种,那相比之下,冉冉绝不愿变成和圣女一样的疯子。
但眼下,她需要做的,绝不是说些这样的话来刺激圣女,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可是以前有人对殿下你说过这样的话?”
圣女期待的表情一瞬转冷。
“这不重要。”
圣女的反应在冉冉意料之内,因为圣女是抱着从她身上获得认同感的期待才向她问出这些问题。
而她的回答完全偏离了圣女的问题,圣女当然会不高兴。
可没办法,只有由她暂且承受圣女情绪波动带来的后果,这是她理由承受的,同时这也是不让情况变得更遭的权宜之计。
冉冉实在不知要如何安抚这种状态下的圣女,若论与圣女相识的时间,冉冉恐怕在在场的许多人都少。
安抚圣女这种艰巨的任务实在不该落到她头上。
事实上,在冉冉看来,一场大战已经无可避免。
因为意图发动这场战争的人是圣女,而这个世界上又没有任何人能制约圣女。
没有人能让圣女打消这个念头,她这个同类也不行。
冉冉自认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圣女可胡闹完了?”
玄元真人带着些沧桑的声音蓦地响起。
冉冉一怔,圣女亦是一愣,可旋即,圣女的脸上就逐渐显露了笑容。
那是一个逐渐扩大的笑容,笑容逐渐变大的同时,疯癫之感也逐渐在其中聚集。
圣女终于“噗嗤”笑出声,“沈晏温你听见了吗?”
“玄元真人还是觉得我在闹着玩,这说明什么?”
圣女根本没给冉冉回答的机会,“说明我现在正在做的事,对他们来说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还是不够过分啊。”
冉冉听见圣女如此感叹着。
下一秒圣女回身,高高在上俯视着演武场上的玄元真人,两人冰冷的视线相交,同时忽略了周围人的哀求。
“砰砰砰!”
像烟花炸开的声音接连响起。
那几个飘在空中的人炸成了一朵更比一朵绚烂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