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阴冷晦暗的小巷，穿着囚服的男人正靠在墙上剧烈的喘息，外面七八个追捕他的警察并没有发现这条隐蔽甬道，脚步匆匆的远离。


    新谷佑藏喘着气，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森白的牙齿配上扭曲的笑容，加上他脸上还没有完全消退的粉色疤痕，看起来十分可怖。


    “哈哈哈哈哈哈。”


    新谷佑藏真心感谢目暮警官，要不是他跟另一个刑警聊天，意外透露出抓捕自己的川岛江崎受伤住院，他怎么会产生逃跑报复的念头？


    而且在被押送往高等法院接受审判的路上，竟然真的让他成功逃脱了！


    一群废物！


    新谷佑藏仰起头，一双浑浊颤动的眼眸微眯，喟叹道：“感谢废物。”


    被收押的这么多天，他早已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与其因为连环杀人辱尸罪被判处死刑，还不如答应“乌鸦”的话。听说是新型炸弹呢，威力那么大，就算川岛江崎没有受伤，应该也没办法在一瞬间撤离爆炸核心吧？


    到时候“砰”的一声，他们就变成混成一团的碎肉了。


    两个小时后。


    东京街头。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拦下计程车，他穿着异常宽大的外套，裤子也很不合身，计程车司机以为这是现在流行的嘻哈风，没有想太多就让他上车了。


    “去哪？”


    司机看向车内后视镜。


    男人的动作有些变扭，坐下来的时候肚子鼓鼓的像揣了什么东西，听到司机的询问，他似乎在记忆中翻找了一会儿，才露出有些神经质的笑容。


    “米花中央医院。”


    已经两个多小时了，那些废物警察有没有发现他的意图？


    又或者认为他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派出大量人手在离开东京的各个关口检查拦截？


    新谷佑藏看着导航上越来越近的医院图标，非常愉悦的靠在车后座上，期待接下来火与血的盛宴。


    此时。


    身处米花中央医院的所有人，都没预料到接下来的灾难。病患们如往常一般在一楼大厅排队挂号、缴费、拿药，医生护士忙碌的穿行于人群间，急忙奔赴下一个跟死神夺命的战场。


    一切都杂而不乱，井井有条。


    降谷零这次是一个人来的。


    鬼冢教官不肯再批五个人的假，让他们一起出来探病。降谷零成绩是班上第一，请假出来会比较容易。


    金发黑皮的男生轻车熟路的往双层电梯走去。


    米花中央医院住院楼和门诊部公用一个大厅，呈现“凹”字型，住院楼这边上下的人比较少，因此只有两部电梯，一部奇数楼层停，一部偶数楼层停。


    电梯空间很大，但是为了照顾有心脏病的病人，运行速度会比较慢。


    “啊啊啊啊啊！！！”


    背后突然传来骚动和惊恐的尖叫声。


    降谷零身为警校生，第一时间戒备起来。他回头看，发现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持刀挟持了年轻护士。


    泛着寒芒的刀刃抵在护士脖子上，男人满脸凶相的冲周围人吼——


    “别靠近我，谁敢靠近我我就杀了她！”


    年长一些的护士长暗示其他医护人员报警，自己则举起双手，想跟男人沟通，“……你、你别激动，冷静一点……是不是经济方面有困难？别动手，我们一起想办法……”


    降谷零放下保温桶，走近一些想看看有没有制服匪徒的机会。


    年轻护士被紧紧抓着肩膀，脸色苍白不敢乱动，后背被迫贴着匪徒的身体。他的宽松的拉链外套被捋平，能看到肚子上绑着一个个圆柱形的东西。


    降谷零一怔。


    是炸弹！


    “我要找川岛江崎！告诉我他住在哪？”


    护士长小腿肚子都在抖，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先生，您是不是记错了，我们这里并没有收治一个叫川岛江崎的病人。”


    新谷佑藏会信她？


    他拉开拉链，无视快要冲破天花板的尖叫，也不管大厅里蜂拥而出的病人。


    “说不说？！我数三声。”


    他手上用力，被挟持的护士脖子上瞬间溢出鲜血，“不说我们所有人一起炸上天！”


    “三！”


    “二！”


    “……”


    瘫坐在地上的年轻护士发出惨烈嚎哭，捂着嘴不断往后蹬，眼泪线一般滚落，“他、他在……住院部1302病房！！”


    降谷零发现男人的目标是川岛老师后，终于想起来这个人他曾经见过。


    就在跟老师初次见面的便利店。


    降谷零还关注过杯户町连环杀人案的后续，知道警方已经收集好证据，这几天就会把杀人凶手新谷佑藏押送至法院接受审判。


    新谷佑藏会携带炸弹找到这里，还张口就问老师在哪，一定是蓄意报复。


    他想跟老师同归于尽！


    降谷零一点时间都没敢耽搁，在新谷佑藏回头前冲进楼梯间。


    警校生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偾张，呼吸急喘，肾上腺素疯狂分泌。


    一米八的身高和锻炼后年轻结实的身体，给他提供了超越普通人的速度和力量。


    最后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一口气爬上13层楼。


    降谷零冲向川岛江崎病房的时候，拿眼角瞥了一眼电梯，上面显示电梯已经到了七层。


    如果运气好，第九层和十一层都有人按过电梯，那么大概还有四十至五十秒钟的时间，如果没有人按，最多二十五秒新谷佑藏就能抵达这里。


    “老师！”


    降谷零撞开门进来，川岛江崎似乎也得到了消息，捂着胸口面色苍白的站着，手里拿着刚挂掉的电话。


    “zero？”


    金发黑皮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每一秒钟的流逝都仿佛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断下坠，降谷零不敢赌，也赌不起，万一新谷佑藏看见老师的瞬间就引爆炸弹呢？他根本没有斡旋的机会！


    降谷零几乎没有思考时间。


    他冲上去一把抱起老师，带着他转移到远离电梯的护士值班室，上次来的时候降谷零去问过护士关于忌口食物的事，知道那里面有一排铁制的衣柜和资料柜可以藏身。


    此时降谷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新谷佑藏看见他！


    哪怕这些地方根本不够隐蔽，但就像薛定谔的猫，只要新谷佑藏没有直接看见，他就不会立刻引爆炸弹！


    川岛江崎被塞进资料柜最下面的双开门里，这里的空间本来就很狭小，他进去的时候脚踝撞到了边沿，骨头都刺着疼。


    降谷零预估电梯应该已经抵达，他最后看了眼隐匿在柜子阴影中的清冷青年的脸。


    “老师，我想办法引开他。”


    川岛江崎一把拉住降谷零。


    时间很紧，他迅速把知道的情报和盘托出，“不需要。狙击手已经就位，得把他引到西面有落地窗的房间，用我的手机。”


    “别被看到，尽快回来。”


    说完，川岛江崎把手机放在警校生手里。


    时间太紧，计划太简陋，能不能成功完全看运气。也许新谷佑藏压根不上当，也许他们时间估计错误，降谷零会直接跟新谷佑藏撞个照面，然后砰的一声。


    他们四个人全都被炸成血沫。


    甚至还会有无法离开医疗器械的卧床病人牵扯其中。


    降谷零深深看了他一眼。


    转身走了。


    昏暗的护士值班室陡然安静下来，川岛江崎胸口的伤好像被扯裂开了，他疼的额头渗出冷汗，细细喘着气，打开柜门去听外面越来越远的尖叫。


    系统也在等。


    等来的是降谷零还是一声爆炸。


    他苦中作乐，“没想到一个炮灰竟然能威胁到人气角色的生命安全，那个叫新谷佑藏的人，在原著漫画中根本就没有戏份，可见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川岛江崎不可置否，“他要是成功了，还会是小角色吗？”在一个瞬息万变的世界，提前定好一番二番路人角色还是炮灰，不会很可笑？


    这也是川岛江崎宁愿每个月都遭受一次随机惩罚，也不肯接受系统任务的原因。


    他凭什么要靠所谓的人气角色才能获得“戏份”？


    系统两只手抓头发，彻底疯狂！


    “你到底站哪头，是想新谷佑藏成功还是不成功啊？”


    川岛江崎挑眉反问：“我要是想成全他，用得着受这罪？”要不是身体实在动不了，川岛江崎才不会躺在这里任人宰割。


    他不是希望新谷佑藏成功，只是不屑于系统用人气衡量能力的行为罢了。


    两人在脑海中对话，现实才过去几秒钟。


    忽然，一串细微的脚步声靠近，混血警校生卡在新谷佑藏转角的瞬间进门，正好撞进青年漆黑的双眸中。


    “……老师。”


    新谷佑藏的叫嚣声越来越近，川岛江崎把资料柜门开的更大了，他赤/裸的脚往里面缩了缩，宽松的病号裤往上提，露出一截好看的小腿。


    “进来。”


    年轻老师动了动嘴唇。


    那一瞬间，降谷零保证他什么都来不及想。


    隔着一道值班室门，背后是炸弹犯沉重的脚步和粗喘的呼吸，还有被他挟持到现在，只能发出细微哭声的护士。


    眼前是病弱无力，用气音邀请他的老师。


    对方甚至还用手点了点柜子，指根处的红痣忽隐忽现，仿佛在做无声催促。


    降谷零大脑空白，连思维都中断了。


    等他意识回笼，发现自己已经挤在铁制的柜子里。


    空气中全是老师身上的味道，狭小的空间没有给降谷零退后的可能。他只能分开双手撑在老师腰侧，任由对方宽松的衣角时不时搔过手背，极度麻痒的触觉顺着手上的神经直通全身。


    他上半身悬空，大腿紧紧贴着老师的皮肤，整个人紧张的心脏都快停跳，汗水如浆般狂冒，连后背都黏腻起来。


    川岛江崎没察觉警校生异常紧绷的肌肉，也没意识到，对方自上而下扑在自己脸上的呼吸是多么灼热。


    柜门上横排镂空的地方透进光源，川岛江崎凑过去看外面。


    新谷佑藏不知道川岛有没有藏在这里，但这不妨碍他发疯，“川岛江崎！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出来，是不是怕了我了？”


    川岛：好弱智的激将法。


    系统：……+1。


    男人将桌子踹翻，看底下有没有人。


    倾翻的桌角撞到铁制衣柜，发出巨大的声响。


    新谷佑藏似乎被衣柜吸引了注意力，走到第一个衣柜前面，开始一个个检查。


    他表情越发扭曲，看来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时机差不多了。


    川岛收回目光，想叫降谷零打电话给他手机，把新谷佑藏引走。


    但等他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警校生半垂着眸，目光呆滞的看自己下巴附近的位置，浑身肌肉过度紧绷，满头大汗的样子好像有点傻了。


    可能因为混血的外貌优势太强，金发洇湿了也不难看，小麦色的皮肤很性感，浅灰蓝色的眼眸盛满了情绪，仿佛它的主人正在悬崖索道上挣扎，一旦选错，便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川岛：“？”


    他在这里盯人，这小子在想些什么东西？


    青年老师忍着伤口的疼痛，抬手擒住学生的脸。


    降谷零终于回神，脸却不自觉的，被老师的手带着往下沉了沉。


    “zero，你是不是有点奇怪？”


    川岛微不可闻的气音几乎被新谷佑藏制造出来的杂音吞没。


    他手往混血男生颈侧动脉的位置挪了挪，试探性的抬高下巴吻上去，两人的唇最多只隔了半厘米的距离，却始终没有碰上。


    降谷零喉头滚动，汗珠打湿衣服，努力装出镇定的模样，然而狂跳的脉搏早就戳穿了主人隐秘的心思。


    粗暴的关门声已经到了身边。


    也许下一个就是他们藏身的位置，


    也许下一秒他们就会随着炸弹一起变成血雾。


    降谷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剖成了两半，一半为老师的靠近而眩晕迷乱，一半因死亡的威胁竭力保留理智，他汗湿的手指按下手机上早就设置好的快捷键，尖锐的铃声瞬间从西边有落地窗的房间响起。


    “找到了！”新谷佑藏狂喜着冲出去。


    ……得救了。


    降谷零还没来得及放松。


    伴随着狙击枪出膛的闷响，面容清冷的老师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你是不是动心了，z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