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婉身子顿了顿,犹豫了许久,“你跟我来。”
二人将夏晚晚安置好后,便来到了子暮的院子。
“母亲。”刘子暮见到刘婉回来,忙放下手中的书,迎了上来。
他已经十岁出头了,和母亲要保持距离了。
所以每次都是刘婉主动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算是一种鼓励和安抚。
“母亲,你没事吧?”
刘子暮沉敛的眉眼,此刻上下打量,确保母亲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损伤,这才放下心来。
方才有暗卫回来叫走了元宝,说祭台上有刺客刺杀,元宝为了九王府的安全,将庆大和古冥留下来守院了。
期间,刘子暮看不进任何的书,他满脑子都是母亲和妹妹以及父亲的安危。
如今见到人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沉甸甸的心终于落了地。
“我没事。”刘婉笑了笑,拉着二人坐了下来。
刘子暮见沈川连跟在母亲身后,便知他没有得逞,也没有伤害她们,心中总算卸下了不少的戒备,一脸温和地看着他。
“子暮,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教你读书的?”刘婉问道。
“从子暮入了母亲的膝下,母亲便开始为我和子星谋前程,第二日亲自教我们读书,我日夜练字,从未懈怠,而子星好动活泼,不喜欢读书,于是母亲当日便叫人寻来了武术师傅教他练武······”
刘子暮缓缓将以往的事情说来。
母亲不像普通人家的主母一般古板,她知道人各有不同,不管选择了什么样的路都能走。
只不过为了他们能走得更顺利,故而花费了更多的心思和金钱罢了。
不管选择了什么路,热爱和真心才是最要紧的。
世上也不是只有读书人一种人,也有勤恳耕作的农民伯伯,还有做小买卖的百姓,炒菜很好吃的厨师和保家卫国的将军······
所以她尊重自己孩子的任何选择,从不逼迫他们去走不合适自己的路。
只要孩子们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那便是她最大的期望了。
“子暮,你当初开蒙是在条件不好的私塾,但入了我膝下,我发觉你基础不稳,亲手将你所打下的基础废掉,破而立新,日夜陪你练字从未休息过,你可有怨?”
刘婉问道。
子暮摇摇头,“不怨,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的路,我若是不喜,大可跟着弟弟去学武,可我喜欢读书,多谢母亲孜孜不倦的教导,您比我辛苦多了。”
“做我刘婉的孩子,要拿得起,放得下,既然选择了便要一心向之,无怨无悔。”刘婉虽然是面对子暮,但话却不是对子暮说的。
子暮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转头看向沈川连。
“川连,你可想好了?”刘婉转头问道。
拿得起,放得下。
这是要他摒弃过往的恩怨纠葛,重新活一世吗?
可是,千年的恩怨和仇恨,哪有那么容易放得下啊,魔神怨气本身就重,加之天下恶意的催化,让他在崩溃和扭曲的边缘反复试探,早就已经疯了。
让一个疯子,丢弃一切重新活过,很难啊。
沈川连微微垂下眼睑,陷入了沉思。
“这就对了。”刘婉笑了笑。
“母亲的意思,子暮略有不懂。”刘子暮好奇,为何沈川连陷入了思考之中,母亲却说对了?
刘婉淡淡道,“做出选择何其容易,若不思虑以后的路怎么走,眼前所有选择都是无用的,他愿意思考取舍,便是在慎重选择,慎重些,总不会有错。”
“况且一个人若带着仇恨而来,即使开始了新的生活,那些不堪的回忆和怨恨迟早会随着时间浮出,到时候,你受着他的怨气影响,我受着他的仇恨蒙蔽,一家子鸡飞狗跳,家人离心,还算什么家呢?”
“所以,走进一个新的阶段之前,必须摒弃前尘,安心过好当下的日子,拿得起放得下,亦是君子所为。”
刘婉说完,便见沈川连抬起眸子看她。
“可我受尽了千年的镇压,那个地方暗无天日,不得自由。而我的仇人玄门老祖,得世人建神庙供奉,享受香火,流芳百世,我该如何放下?”
对此,他很是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怨怒究竟对不对,毕竟当初成为魔神时,他不过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罢了。
除了娘,没人教过他这些。
刘婉沉思片刻,纤细的指尖点在桌上,缓缓道,“别人如何,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他过得好你羡慕嫉妒,他过得不好你开心爽利,别人的生活时时刻刻在影响你,这样的话,你又何尝不是为了他人而活?”
“可他是我的仇人,他亲自将我封在了镇世之塔,与我同归于尽!”沈川连说道。
他的仇人过得好,他觉得自己生气很是应当。
但是,刘婉却说,“所以,我才让你做选择不是吗?”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你要迈入新的生活,以前那些过往必须要放得下。”
“我说的放下并不意味着不去报仇了,而是希望你以后都不会被仇恨裹挟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有能力便拿起,没能力便放下,好好活在当下,那些仇恨只能成为你生活的一小部分,不能成为你的全部,你明白吗?”
“重新开始,你要为了自己活着,而不是为了仇恨。”
刘婉说完,沈川连顿时便湿润了眼眶。
她笑了笑,“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照看晚晚了,给些时间你好好想想,若你做出决定了,便来找我吧!”
沈川连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
只是,眸色更深了些。
他这辈子好像一直在为仇恨而活,若是没有仇恨的加持,他早就······
“沈川连?”刘子暮的呼唤让他微微回神。
他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刘子暮,“你呢?你是怎么放下的?”
“我放不下!所以把他杀了,人都死了,便觉得没什么了。”子暮的话饱含深意。
对啊。
沈川连豁然开朗。
自己已有新的身体,重新复活了。
而玄门老祖,早死了千年,不过还剩一缕魂魄罢了,跟个死人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