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许则匀安排了两位美女姐姐先行离开。
然后三个人和傅言告别,奈施施看到他钻进漆黑的车里,漆黑的车窗缓缓上升时,笑着和他们挥手。
她清楚地认识到,傅言不是镜头里那个‘初恋少年’。
今晚的他是随性、健谈的慵懒大男孩,爱玩儿,或许因为纪斯年在他还有所收敛。但总归,奈施施觉得他仍是个不错的人。
有活力,有温度。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那个被装在浅色套子里的‘少年’。
许则匀若无其事的招呼姐弟二人上车,这次换掉了那个高调小跑车,成了与傅言那辆别无二致的漆黑商务。
只有坐进去的人才明白,这个世界的人和车外的世界是有壁的。
比如纪斯年中途的离开,
比如傅言在镜头前的伪装,
再比如许则匀,顽劣不羁或云淡风轻之外,总让人觉得看他,隔了层纱雾。
回到宿舍,竟然没人。
看来,赖思思他们的聚餐还没有结束。
学姐也不在,奈施施想到下午遇到她时,她红红的眼睛。
便给她打电话,“嘟——”“嘟——”,没有接。
奈施施又打,“嘟”就被挂断。几秒后,收到学姐微信:【我今晚不回去了。】
奈施施:【你还好吧?】
学姐:【啊?】
还发来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包。
奈施施:【没事,那晚安,学姐。】
学姐:【安。】
寝室门被‘咣当’撞开,温颖揽着脸红成猪肝色的赖思思,满头大汗地喘气。
“怎么喝这么多?”奈施施连忙胡乱放下手机,冲过去帮忙,拉开椅子扶着赖思思坐下。
又转身接了两杯温水,递给温颖。
温颖大口‘咕噜咕噜’喝完,“哈——”用手掌在脖颈旁来回扇动着:“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又菜又爱喝。”
奈施施蹲下喂赖思思喝水,又问温颖:“你没喝多吧?”
刚问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多虑了,那晚在酒吧,温颖喝酒如喝水,她还说西北人都这样。
不等温颖开口,赖思思‘哗啦’一下坐直,伸直手臂,伸出手指,也不知道指哪个方向,拍着胸脯笃定道:“她喝多了,我帮她挡酒,她还是喝多了。”
温颖被气笑:“你怎么还带记忆转移的。”
赖思思:“就是你!一直喝一直喝……”
直到奈施施拿出那两张傅言的to签,两个人已经打嘴仗到面红耳赤。
她只好把俩人掰开,把签名照分别举在她们脸前。
“啊啊啊——”
“啊啊啊啊!!!”
意料之中。
俩人的反应在奈施施的意料之中。
赖思思还扑上来亲奈施施的小脸,被她有效躲过。
“酒鬼。”
“酒鬼爱死你了!”
两人抱着签名照又跳又亲,连连问她是怎么得到的。
当然不能提纪斯年。
纪斯年。
她想到了什么,到处扒拉着找手机,打开微信:【我到寝室了,斯年哥哥。】
斯年哥哥,想到奈澈的眼神,太羞耻了。她又删掉。
于是变成:
——奈施施:【我到寝室了。】
发完还要抬头应付两个失去理智的女孩,她在路上绞尽脑汁,才编出来的理由,现在派上了用场:“在各大网站给傅言做数据,完成任务后的奖励。”
这回答天衣无缝,这场惊喜也搅醒了赖思思的酒醉,奈施施得以安眠,睡了个整觉。
第二天一早,她们专业没有课。
奈施施想要带着奈澈逛财大校园,他却一副没睡醒又抬不动脚的样子往食堂里钻。
奈澈拿着托盘满食堂转悠,看什么都感兴趣。奈施施面对弟弟总是缺少耐心,干脆把饭卡交给他,让他自己看着买,自己则找到空桌坐了下来。
她摆弄着手机,回复班级群信息时,看到了和纪斯年的对话框。
最后一句是:【我到宿舍了。】
他和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可以乱花渐欲迷人眼。
他的世界真的纸醉金迷但必须刻刻清醒。
奈澈悠哉悠哉地端着垒成小山的餐盘坐在奈施施对面,他头发应该很久没有打理了。
“你刘海儿遮眼睛了。”奈施施蹙眉,“会近视的。”
“姐,你有点妈味儿了。”奈澈撇嘴抱怨,可提到‘妈’字,两人都愣了神。
奈施施很快装作若无其事,拿起餐盘里的筷子继续输出:“你不用忌口吗?吃这些教练能饶了你?”
奈澈刚要转做嬉皮笑脸的脸更加泄气:“我这不跟你在一块吗?又没跟他们在一块。”
潜台词:跟你一起吃饭还不能随心所欲吗?
细碎偏长的刘海和他狐狸眼眼周一圈乌密的睫毛交织,错落着在他此刻垂搭的眼眸前投下浅浅阴影线。
能看到奈松远的影子。
奈施施心疼弟弟,哄到:“那你今天可要撒开吃,不然回队里就要控制了。”
奈澈从小运动天赋极佳,冲浪、滑雪、攀岩,和室内的各种球类运动,他都能信手拈来。
是意气风发的耀眼少年。
奈施施记得他小学快毕业时,宁州一位德高望重的体育教练曾找到奈松远,建议奈澈走专业体育方向。
费了一箩筐口舌,苦口婆心也没能说服奈澈。
他说练体育苦,魔鬼训练,体重体脂都要监测,所有美食都被分解为:碳水、油脂、蛋白质、纤维素。
他要自由。
可是父母过世后,奈澈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入了校篮球队,成了一名体育生。
奈澈大口吞咽着鸡蛋灌饼,嘴巴囫囵着问:“姐,你昨晚怎么跟纪总在一起?你们……经常见面吗?”
“偶尔见面,他帮过我两次。”
“啊?为什么帮你?这大肠面真香……”
奈施施解释说,一次是学校军训会操,奈澈吃着连连点头:“他人还怪好嘞。姐,你尝尝,这年糕好弹……”
她接着说,还有一次是在酒吧帮了自己。奈澈依旧暴风吸入,不停嘴地问:“酒吧怎么了?”
“就好像有人往酒里掺东西……”
“靠!”奈澈一掌拍在食堂餐桌木质桌面上,力道之大奈施施甚至能感受到与桌面相连的不锈钢框架连带着椅面字震动。
他优越的身高笔直地站着,大口喘气使胸口不停起伏,又因为那声巨响引来周围好多同学的关注。奈施施拉了拉他灰色休闲上衣的衣袖:“奈澈,冷静。坐下。”
“不是,这事儿你怎么没告诉我呢?”
“告诉你干嘛,我又没事,好好的嘛。”
“这么危险,你不告诉我告诉谁?”
“你现在正是备考最关键的时候,文化课不能落下,日常训练不能停,我……”
奈澈一瞬不瞬地盯着奈施施,一副‘必须要个交代’的表情。
她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双手已经逐渐赶上她,悄悄大过她,远远大过她。青筋鼓胀的这双年轻又修长的大手,满是运动的痕迹。
他的右手中指第一关节用肤色胶带缠着,大拇指指根贴着白色膏药。
弟弟过得很苦,奈施施不能在他面前落泪。便低下头,慢悠悠从小包里拿出手帕纸,再抬头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她抽出一张,像妈妈那样轻轻擦拭着奈澈嘴角的饭渍,诚恳保证:“以后有事,我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
奈澈怔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直到奈施施把一块煎排骨夹到他嘴边,他轻轻叹了口气,接过排骨,笃定地望着姐姐:“姐,我也考申城财大。”
“好。”
“这样我们两个还在一块儿,你有事我都能照顾。”
“好。”
“这一年,我不在这儿,你有急事,就,就……,就先找纪总。他人好,肯定愿意帮忙。”
“……好。”
纪斯年的眼皮跳了跳,他用大拇指和中指撑住两条浓密中潜藏锐气的眉毛,耐着性子和父亲交谈。
“他想到纪氏资本,就要个小小的项目经理,在你手下,不会出乱子的。”纪怀山隔着乌木茶桌,捏着公道杯往儿子的掐丝珐琅杯中斟茶。
“不行。”
纪怀山面色不虞。
“您愿意让他到纪氏来,大可以给他买个空壳公司。”
“入在集团旗下,我无所谓。”
纪斯年似是完全没看到父亲眉头已经拧成结。
“但是,纪氏资本,他进不了。”
“是吗?”纪怀山的平顺到这里结束,“可惜纪氏还不是你的。”
“他进,我走。”
纪斯年起身,扣上西装纽扣,迈步离开。桌上的热茶飘着袅袅白雾,因为他的动作,茶面泛起细小涟漪。
纪怀山提高音量,语调淬了冰:“不过是小小项目经理,哪怕普通人或随便谁都可以做!你为什么……”
“于我而言,他不是普通人,也不是随便谁。”
“你……”
纪怀山盛怒,公道杯“咚”地闷响一声,滚落在他脚边,茶水洇湿了他工整的裤脚。
他回头,一脸平静和父亲对视。
毕竟是鬓边已现白发的人,纪斯年看到纪怀山的脸气成猪肝色,又慢慢恢复如常,终究收起了几分凌厉。
做父亲的也重新变得慈爱:“他毕竟是你……”
“他谁都不是。”
他刚刚缓和的脸色瞬间阴鸷到极致,举步如飞,“轰”地拉开门,走出去。
纪怀山听到走廊里,纪斯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大门慢慢回弹,“咔嚓”关上。再听不到外面半点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