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缓缓睁开眼。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苏小雅。


    “没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多事。”


    苏小雅一只手，轻轻放在李修的手上，柔软与温暖一并传递过来：“好在你最后找到了我，所以，一切都值得。”


    “是啊，一切都值得。”


    李修轻声感叹。


    “你是怎么猜到我会来的？”苏小雅问。


    “很简单的推测。”


    李修说：“如来说过，只有两种人能够进入到「终」并活着回来：


    灵魂升维且有哲学框架的佛陀；


    封闭了意识，陷入绝对沉睡的人。


    我在圣人日记中，亲眼见证了你和圣人……也就是地藏王菩萨的转世进入到「终」内部。


    你不是圣徒，只能封闭思维。


    那么，还保持自我意识，在「终」活动的圣人，她就是一位佛陀，再联想我从得到第一块圣人遗骸开始，就有的浓浓熟悉感……


    除了地藏王转世，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而如果圣人是地藏王的转世，那「我即地狱」的设计就有你的参与。


    尤其是当我正式进入到第七地狱，我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它的割裂感，仿佛是一个整体，被凭空挖去了一部分。


    所以，我想，它剩余的一部分力量或者武器之类的东西，很可能在你手中。


    既然如此，我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在拼尽全力的同时，保持一份期待。


    等待你把这张「王牌」拿出来。”


    李修指了指面前的草莓蛋糕，又切了一块送入口中。


    苏小雅不可置信的看向李修，无法想象这么一长段推理分析是他做出来的。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李修的头。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吃了不少苦。”


    李修微笑说：“先苦后甜嘛。”


    伴随他吃下草莓蛋糕，一起浮现的除了记忆，还有被苏小雅带回来的「终末极点」。


    一种与神明本源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悄然释放，填充我即地狱，空白的地狱世界出现一缕缕实质性的绝望。


    现实世界中，李修的生命力骤然降到谷底，如同风中残烛，最终，一缕「绝望」飘过 ，将最后一点燃烧的火焰熄灭。


    这就是单程票中既定的死亡。


    第三站·苏醒。


    可不仅仅指的是神明的苏醒，更是指苏小雅的意识，时隔数千万宇宙纪元，再次复苏。


    “李修……死了？！”


    蓝星上，鸡哥怔怔望着天空。


    在他的视野中，一条条死线飘向空中，死死缠绕着李修。


    袅袅青烟飘散，象征李修的生命之光就此消失，但是——


    “呼。”


    李修轻轻吹了口气。


    吹掉了蛋糕上的灰尘。


    燃烬的蜡烛在风中重新燃起火焰。


    最初只有极为纤细的摇曳火苗，但转眼就烽火连天。


    死而复生的李修缓缓睁开眼，他望着自己的双手，一切仿佛都没有变，一切又仿佛有所不同。


    走到人生的终点，结束自我的故事，而就在李修复活后的这一刻起，迈出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新故事的起点。


    这就是「终末极点」的用法：


    以终点，撰写起点。


    “怪不得神明的全知也无法探知你的力量，因为这份力量本就是来自世界之外。”


    “怪不得你能够对神明造成伤害，因为这是与神明对应的终末。”


    如来解决了毒牙导弹的自由思潮，他的嗓音愈发冷清：“这就是你最后的底牌。


    了不起，真的很了不起。


    不论是你，苏小雅，又或是……我应该叫她圣人，还是地藏王？


    你们很了不起。


    可是李修，就算你用这份力量打败了我，你又要如何用终的力量，去抵挡「终」的降临呢？”


    李修抬手召唤出七星龙渊剑。


    “问题都是一件件解决的，就像在今天之前，没人认为神明能够被战胜。”


    他的手在剑刃上方拂过，剑刃上出现了细微的黑色光芒，尖锐的剑鸣声出现。


    如来摇头叹息：“你比观音还要乐观。”


    “既然你这么想念观音菩萨，我这就送你去见她。”


    李修挥出一剑，剑锋所指，视线中的一切——黑暗、繁星，漫天的神明之力，又或是如来——都失去了「意义」。


    不是生命力，是意义。


    剑光如同一层滤镜，所有被李修锁定的万事万物，在一瞬间像是变成了上个世纪的老报纸。


    颜色变淡、字迹磨损、纸张破裂。


    唯一的结果就是被舍弃、被遗忘、被彻底从世间抹去。


    神明与终末的力量在宇宙中对抗、抵消，而李修以更快的速度挥洒剑光，向着如来扑杀过去。


    就在如来被斩杀的刹那，一道温柔的白光闪过，如来自终末的影响中挣脱。


    这是降临在如来身躯中，属于神明的意识。


    祂认可了如来的计划，把所有的力量送给了如来，神明意识则静静留在如来的灵魂当中。


    仿佛一位在幕后看着孩子努力拼搏的母亲。


    现在孩子遇到了危险，母亲自然就会出手帮一把。


    “这就是终末极点，这就是……足以吞没无尽之海的「终」。”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如来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意义。


    若非佛学的哲学框架修炼的就是「空」，换成其他人，就算是有神明的庇护，现在也已经在这份终末的力量下死了，只剩下一具空壳。


    要是如来死了，只剩下神明……那就真的输了。


    因为神明根本不会战斗。


    祂太过温柔，即便是面对世界意志的压制，、面对盘古这类人的敌意，神明想的也是如何保护对方。


    只不过祂选择的保护方式，通常会令人灵魂升维，成为常人眼中的「疯子」罢了。


    但这一招对李修没用。


    因为终末极点是和神明之力同级别的力量，神明过往对世间的绝对压制，对李修无效。


    “我绝对不能死。”


    不过，照理来说，神明之力和终末极点是同级别的力量，就算终末的力量要更强一些，他也不应该轻易被影响才对。


    如来瞥了眼蓝星方向。


    他看到了赤身裸体站在第二神国的高楼顶端，大声呼唤圣徒的蛇女。


    她率领的三十亿圣徒，正在瓜分神明赐下的力量。


    若是过去，这种瓜分毫无影响。


    神明的力量无穷无尽，根本分不完。


    面对同级别的李修，力量被分走的影响就体现出来。


    虽然只有微弱的一丝差距。


    但差距，就是差距。


    “我明白了。”


    如来凝视着李修说：“我在「现在」杀不了你，所以……”


    他抬起手，不顾手掌被剑刃刺穿，终末极点的力量沿着伤口渗透进来，如来死死抓住了李修。


    如来凑近过去。


    “让我们回到过去，回到……”


    “属于神明的时代。”


    空间出现凝滞，随后像是在疾驰的车内，看窗外雨夜的霓虹灯，纷杂的光芒不断向前流淌而去。


    噗通——


    如来推搡李修，他们坠入到时间长河当中。


    李修陡然明白过来如来的打算：


    如来想要永恒的停留在现在，所以，他象征着「现在」。


    李修想要追寻未来的希望，所以，他象征着「未来」。


    而过去，人类、神明、仙人、妖魔，世间万事万物都被神明的光辉、恩泽笼罩，所以，祂象征着「过往」。


    他们沿着历史逆流而上。


    伴随历史长河的回溯，层层叠叠，属于神明在对应时间点的「切片」重叠在如来身上。


    每一个时间切片都拥有当初圣徒-001号，在珠峰战役中请神下凡的力量。


    这再次证实了李修的猜想。


    不过这数十万年的时间内，神明陷入了沉睡，能够重叠的力量有限。


    “只要回到「那个时间点」，回到数十万年前，神明尚未受伤的时间点，就能够得到最强的重叠。”


    李修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来就这么不断重叠、变强。


    他们数次跳出时间长河，时而打破时间的束缚，来到了无尽之海，又再次回归。


    没人知道这场战斗持续了多久。


    他们的足迹踏遍了历史，鲜血染红了天际。


    终于，到了某一刻，如来停了下来，他站在一片茫茫雪原中，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


    “感觉到了吗？”


    “什么？”李修问。


    “这场漫长战斗的终点。”


    如来指了指天空：“就在这个时刻，就在这个地点。”


    他来到了数十万年前，神明重伤，陷入沉睡前的时间点。


    因为时空重叠，原本属于这个时间点、健康的、苏醒的神明消失，而祂对应的切片融入到如来的身躯中。


    如来的融合到极限了，他无法继续融合新的时间切片。


    这一刻， 他能够爆发的力量达到了真正的顶峰。


    如来能感觉到，自己所掌控的神明之力，远胜李修能够施展的终末极点。


    如来张开双臂，背后出现一幅画卷。


    画卷向两侧展开，无穷无尽，画中描述的世界只有幸福、快乐与平静，没有痛苦、饥饿、疾病又或是灾厄。


    过往存在于人世间的诸般苦难，尽数消失。


    这就是如来所构想的极乐世界。


    李修曾经见过这幅画卷，那时画卷中人，皆是如来的面貌，意味着众生皆佛。


    而现在，画卷中人们的面貌各不相同，若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画中人一一与现实世界的人相互对应。


    众生皆佛，就是无佛。


    神明的福泽平等的照亮世间。


    伴随画卷展开，李修仿佛站在了整座世界的对立面，似乎他才是阻止人们走向幸福的恶徒。


    神明之力、哲学框架、自我意志……达到了顶峰，如来眉眼下垂，低声说：


    “拥有终末极点的你，看到属于自己的结局了吗？”


    “我看不到。


    对于我来说，终末极点，意味着「此刻」的终结，正因为如此，未来才存在无限的可能。


    不过，我倒是看到了你的结局——”


    李修单手插兜，微微侧身，右手指向如来。


    “你会输。毋庸置疑。”


    画卷中一位位生存在极乐世界的人，全部扭过头，凝视着李修。


    他们的眼中没有憎恨或厌恶的情绪，只有怜悯。


    对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的怜悯。


    “我无法理解。”


    如来对李修无比熟悉，他们在无尽之海的旅程，一次又一次的并肩作战，早就让如来深刻的了解到李修的性格。


    李修从来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也从来不是一个嘴硬的人。


    “你没有底牌了，我无法理解你的坚持。”


    “没有底牌？”


    李修轻笑了一声，回头看向身后，看向奔涌的历史长河。


    “你不是已经把最大的底牌，亲手送到我的面前了吗？”


    “什么？”


    李修指向这片苍茫大地。


    人类的文明，诞生于神明沉睡之后。


    于奇点爆炸产生的世界意志火焰，点燃了人类的文明之火。


    之后，才有了诸多的文明、民族，才有了熠熠生辉的历史。


    「他人即地狱」的能力发动。


    一条条因果之线沿着历史长河，向着未来蔓延——


    刚从膨胀领域中走出，正在尝试接触世界意志火焰的盘古抬起头，一把拉住了这条因果之线。


    一瞬间，盘古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咧嘴笑着：“算我一个。”


    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随后，他又忘却了这一切。


    ……


    正在山中构筑八卦，拆解世界源代码的伏羲，余光瞥了眼落下的因果之线。


    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算我一个。”


    随后，他又忘却了这一切。


    ……


    研究室内，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女娲侧过头看去，就瞧见苏妲己站在摔碎的试管前，正露出尴尬的笑容，小声说：“娘娘，我就说，我不适合生命工程学的研究……”


    一缕因果之线落下。


    女娲指尖轻轻触碰，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她对苏妲己招招手，妲己以为要挨揍，苦着脸，闭上眼睛，结果等来的却是温柔的摸头。


    “娘娘？”


    “没事，就是……觉得你的未来有点可怜。”


    苏妲己一脸茫然。


    ……


    正在绿茵场和童年撒旦踢球的上帝。


    躺进棺材里，准备启动黑日计划的图坦卡蒙。


    踏上前往卡尔诗飞机的老蒋。


    ……


    因果之线沿着历史长河不断延伸。


    每接触一个人，就会有一份力量传递过来，不仅仅是超凡力量，还有他们的信念、意志以及决心。


    随后，他们就会再次忘却一切，回归到自己的生活。


    历史长河中仿佛亮起了点点星光。


    李修自怀中取出了一枚封金的丹药，轻轻对它吹了一口气。


    “他们就是我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