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输过来的记忆画面有点抖动。


    徐颜死死凝视着画面中的江娅。


    “……要留点遗言什么吗？或者，要我帮你写个传记，等你死后告诉世人，你对世界的贡献。


    别看我这样，我这些年写了不少评论，文笔还是不错了。”太上老君问。


    “不必了。”


    江娅望着面前的八卦炉，脸上洋溢着微笑。


    “我配不上「自传」，为了走到今天，我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对于他们来说，我就是彻头彻尾的罪人。


    为了我这种人出书立传，对真正的英雄来说是一种侮辱。至于你说的遗言，准确来说是「遗憾」……”


    “我最后的遗憾，就是没有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吧。”


    江娅回头，「看」向徐颜。


    两人仿佛跨越了时空对视。


    “对不起，徐颜。”


    对不起，不告而别。


    对不起，辜负了他的信任。


    对不起，没能再见最后一面。


    她对太上老君点点头，迈入八卦炉中。


    记忆到此为止。


    檀木盒打开。


    里面是一枚铅封的丹药，就在握住它的同时，徐颜感受到了极为复杂的力量。


    超凡力量、仙术、佛法、神族波动、神明气息，以及世界意志的威严。


    而在纷杂的力量背后，徐颜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清冷与优雅。


    如同那个始终含笑望着他的可恶女人。


    直到此刻，徐颜明白过来。


    原来在灵山之上，他与江娅说的再也不见，他本以为是自己的气话，是江娅又一次戏弄他的思绪，没想到，就是真正的最后一面。


    啪嗒——


    一滴泪落在铅封上，徐颜赶忙擦拭干净。


    他站起来，双拳紧握，走向太上老君。


    每走一步，他的杀意就凝聚一分，当他走到太上老君面前时，虚无的力量已经将他周遭的空间泯灭。


    “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你不是三清吗，不是太上老君吗，为什么不能用别的方法……”


    他一把抓住太上老君的毯子，双眼通红，几乎要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


    徐颜忽然愣住了。


    毛毯下面，并没有太上老君的身躯，只剩下了一道若有若无的阴影。


    他就要死了。


    准确说，真正的太上老君早就在与世界意志融合时死了，而现在，这具遗留的残影，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也正在走向死亡。


    轰隆！


    巨大的八卦炉碎裂、坍塌，六丁神火沿着地面向外蔓延，蔓延到太上老君身上，点燃了他的残躯。


    太上老君在火焰中，渐渐淡去。


    临走前，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对徐颜说点安慰的话。


    可是到最后，太上老君只是伸手，轻轻点了点丹药。


    徐颜的愤怒、痛苦、憎恨……所有的情绪在火焰的灰烬中，转变为深深的虚无。


    他在「虚无」的道路上，又迈出了一步。


    可他丝毫高兴不起来。


    徐颜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重新合上檀木盒子。


    “回去吧。”他说。


    江娅选择了以她的方式成为真正的「钻石」。


    他必须让这份璀璨光芒，划破由神明创造的虚假幸福。


    ……


    关于涅盘，李修见如来施展时，就有许多的猜想。


    以为是那种影视剧里描写的心魔，比如战胜自己，才能活着走出来，又或是经历幻境，只有真正看破，才能摆脱。


    但等实际经历过，他才发现，自己的涅盘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单纯就是困。


    就像是去网吧包宿到凌晨回家，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外面天空还是一片漆黑，第二天还是周末的那种绝对困意与安心感。


    李修沉沦在困意中，就想要永远的这么沉沉睡去，只剩下最后一丝的理智，正在疯狂的呐喊，告诉他必须马上清醒过来。


    一旦睡过去，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必须清醒！”


    李修告诉自己，他吃力的睁开眼，终于再次回到了现实。


    他感觉到自己获得了新的力量，第七地狱的力量，决定去与盘古等人一起出发，面对如来。


    就在出发前，李修想起自己还有一根烤肠没吃，离开特事局，去超市买了一根烤肠。


    付款的时候，他一摸兜，发现出门太急没带钱，就只好留在便利店打工——


    李修猛地中断梦境。


    不知何时，他睡了过去。


    不同于织梦塑造的绝望梦境，这种更为真实的梦境，荒诞、混乱，却更为难以判断真假。


    李修再次吃力的睁开双眼。


    发现自己回到了崩碎的六道轮回盘面前，面前是一本圣人日记。


    冥冥之中的指引告诉他，只有修复了六道轮回盘，他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李修再一次打开圣人日记。


    然而，这次不论他如何阅读都无法理解圣人记录的轮回，更无法以此修复六道轮回盘。


    六道轮回盘残存的力量最终消失。


    第六地狱·轮回地狱关上了门。


    梦境崩塌。


    李修又一次睁开眼。


    面前是愿望之都的传奇，他们将自己的传说之力交给李修。


    但纷杂的传说在空无地狱中不断冲击，李修想尽了办法也无法完全控制，最终传说之力彼此消磨，消耗干净。


    第五地狱·空无地狱关上了门。


    往后，枯石、暴风、爆炎地狱，以各种原因关闭。


    不仅是地狱的关闭。


    李修还经历了之前经历的所有战斗，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每一次失败，对应的记忆就会从李修脑海中抹去，不复存在。


    最终李修来到了极寒地狱。


    他双手痛的发紫，寒风呼啸，每呼吸一口，就引得喉咙连同肺部刺痛，他正在攀登，他回到了释放苏妲己的时候。


    李修不断向上攀登。


    可就在最后跳跃、登顶的刹那，李修的手指断掉了。


    李修重重落在雪地上。


    最后一个极寒地狱……关闭。


    他失去了所有的能力。


    李修忘记了自己的力量，连同与之相关的所有记忆，林依白、林科、老六、蒋一帆、赵轩……所有与他们的回忆尽数消失。


    等李修再次睁开眼，他出现在一张小床上，剧烈的饥饿感将他包围。


    李修回到了那一天。


    苏小雅第一次主动敲响他的家门，为他送上一块草莓蛋糕的这天。


    李修静静望着大门。


    直到夜幕缓缓落下，门都没有敲响。


    窗外逐渐被黑暗占领，黑暗钻过窗户缝隙，钻到屋内，沿着李修的裤腿攀爬，钻进他的耳、鼻、眼、口中。


    困意再次浓郁。


    李修失去了一切。


    他的力量、朋友、经历、父母，甚至敌人。


    他孑然一身。


    吊着理智的最后一根弦……不复存在。


    李修没有了拒绝沉睡的理由，而他的生命，俨然已经到了尽头。


    然而——


    “这就是涅盘？”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冷静，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