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雪，还在落下。


    李修能看到不断怒吼“开炮”的卡尔将军，一次又一次扣动扳机的追魂，袈裟被鲜血染红的如来正在凭空书写经文。


    他们用各自的方式，阻拦黑雪靠近李修。


    自身却被落下的黑色雪花不断侵蚀。


    李修本能的想要帮助他们，可是他的意识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布，仿佛造梦一样，思维行动了，身体还停留在原地。


    眼前的战场，仅仅占据了李修「视角」的很小一部分。


    「招魂」作用下，李修的意识被不断拉扯。


    横向与纵向的拉扯。


    横向上，李修的视线出现在无尽之海各个角落，看到了每一位圣人遗骸的拥有者。


    而纵向上，他看到了不同圣人遗骸的过去。


    右手、左手、右腿、左腿、躯干、双眼。


    它们所经历的战斗，它们的主人面临的危险、战斗和死亡，一系列的经历如同一幅幅画卷，在李修面前徐徐展开。


    彻底解锁空无地狱时，李修吸收了愿望之都数百名一阶的传说之力，自其中得到了庞大的战斗经验。


    但那局限于宇宙层面。


    而现在，在「招魂」的作用下，李修正在吸收历代圣人遗骸使用者的战斗经验。


    再加上，能够掌控圣人遗骸的没有一个弱者——因为孱弱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前来抢夺的人杀死。


    并且即便是强者，也只有在真正遇到危险时，才会选择使用圣人遗骸的力量。


    这样一来，展现在李修面前的战斗技巧，就显得无比珍贵。


    能量控制、战术选择、环境利用……李修的力量并未有多少提升，可就在短短几秒间，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已经上了一个台阶。


    在这个过程中，李修看到了属于读符人的过去。


    ……


    曾经的读符人像大多数的宇宙猎手一样，是一个纯粹的孤狼。


    他游走在不同的宇宙间，不断吞噬。


    不过，一个种群总归会有一两个特例，读符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其实并不在乎宇宙的边界，只是单纯给自己找点事情作罢了。


    毕竟……生活是那么的无趣。


    直到他遇到了织梦。


    “我需要你的力量。”织梦说。


    “我们一起找到所有的圣人遗骸，走到世界的边界，然后，成为新的「圣人」，成为……”


    “最强。”


    读符人同意了。


    于是，无尽之海历史中，最为强大的二人组就这般草率的诞生。


    一晃就是数千宇宙纪元。


    其实没人知道，就连织梦都不知道，所谓「新的圣人」，所谓的最强，对于读符人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他只是想找点事情做罢了，恰好这件事又足够有难度。


    一直以来，读符人都在扮演一个合格的宇宙猎手，去争夺圣人遗骸，去和联盟厮杀。


    直到……


    织梦死亡。


    洛斯岛战役结束，李修逃离后，读符人在这座碎裂的岛屿上空停留了许久。


    他想要找点属于织梦的东西回去，尸体也好，遗物也罢。


    什么都没有。


    数千道灾厄雷霆下，织梦烟消云散。


    读符人没有情感，他不会伤感，更无法哭泣，他只是静静站在空中，意识中不断回放与织梦一起度过的数千宇宙纪元。


    他依旧对「新的圣人」、「最强」丝毫不感兴趣。


    正常来说，既然织梦死了，读符人可以放下担子，继续以过去的方式生活。


    可是……


    读符人想继续下去，不是为了自己。


    为了逝去的织梦。


    读符人站在洛斯岛的上空，轻声说：


    “你想去世界的尽头看看，那我就带着曾经你用过的眼睛，一起去世界尽头。”


    言罢，他迈出一步，前往g-765宇宙——


    画面戛然而止，被人强行中断。


    一片黑色的雪花撕开了如来和卡尔将军的封锁线，飘然落在李修面前，雪花中出现了一枚瞳孔，直勾勾凝视着李修。


    李修在其中看到了一往无前的决心。


    但是，李修看了只想笑。


    砰！


    追魂的子弹精准命中了这枚雪花，子弹中的能量被吞噬，但能稍稍将它击飞出去为李修争取时间。


    那可眼睛还在盯着李修，读符人的声音出现在李修心中。


    「你在笑什么？」


    李修笑着说：“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两个以吞噬宇宙为生，杀人如麻都不足以形容的怪物，竟然在搞纯爱这一套，还真是……”


    李修脸上的笑容消失。


    “让人恶心。”


    「这就是生物形态导致的意识差异性，同样在我看来，你是来自荒蛮宇宙的寄生虫。如果我存在情感，光是与你对话就会生理性的不适。」


    「好在，这份折磨马上就要结束了……对你或是对我来说。」


    黑雪大部分集中在李修身边，剩下一部分不断破坏卡尔将军的战舰群。


    此前，李修能够安然无恙，主要靠的是战舰群的远程支援。


    可现在战舰群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火力援助的频率大减，不足以阻挡黑雪对李修的侵蚀。


    同样「招魂」效果已经抵达了临界值，一道道光辉自正从海平面的尽头飞来。


    那是来自远方的圣人遗骸。


    「李修，你的确很了不起，可是现在，你无法再创造奇迹了。」


    时间到了。


    现在看来，是读符人在这场以生死为赌注的对局中，更快的扣动了扳机。


    李修把能做的都做了，面对杀来的黑雪，他没有半点办法。


    读符人就是要更强，这是既定的事实。


    然而，读符人无法从李修脸上找到半点的慌张，因为——


    “奇迹，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所有物。”


    李修抬起右手，六座地狱降临构成一个独立的地狱世界，将自己和读符人包裹在其中。


    读符人不明白李修在做什么，地狱世界可没办法阻止他。


    李修抬起手指向后方。


    “你看，奇迹来了。”


    读符人瞪圆了眼睛，他听到了……


    战舰悠长的鸣笛声！


    ……


    片刻前。


    领航人站在总控台，他望着漫天黑雪，望着天空最高处的李修，最后看向逐渐被黑雪覆盖的卡尔将军。


    还真是……混乱的战场。


    领航人战舰群在之前厮杀中，只剩下了十二艘。


    或许是因为太过弱小，又或是觉的他们毫无威胁，黑雪没有攻击他们，专注于全力对付李修。


    身后的士兵还在忙碌，副官大步走过来询问领航人的下一步命令。


    领航人沉默了，他走到控制台，打开了全员广播：


    “抱歉，诸位，我没能带领你们走向胜利，更没能将你们的名字留在历史中。


    我是一个失败的首领，可能……也是一个糟糕的领航人。我没有率领联盟，走向它应有的光辉。”


    广播声传递到每个人耳中。


    士兵们放下了手上的工作，静静聆听，他们神色中有失望，有悲伤，却没有一丝对领航人的怨恨。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追随领航人就足够了。


    至于成败，他们并不在意。


    领航人继续说：“接下来，我会执行人生中最后的行动：


    愚蠢且盲目的冲上去和读符人厮杀，直至战死。


    这是必定的死亡，毋庸置疑。


    逃生舱已经全部打开，不想一起死的人，现在可以离开了，不论是走是留，我都十分感谢你们的追随。”


    全员广播结束。


    领航人放下了播音器。


    几秒的等待，没有一个人离开，总控屏幕上的逃生舱数字没有减少一个。


    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领航人稍稍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实现锁定天空中黑色的飘雪。


    “拼尽生命的最后一战。”


    十二艘残破战舰如同中世纪的孤军骑士，向黑雪发起无畏的冲锋。


    他们选择像战士一样，死在战场，而不是军事法庭。


    呜——


    象征着「冲锋」的鸣笛声出现。


    领航人站在最前方，率领追随者，走向既定的死亡。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李修张开的地狱世界。


    领航人瞬间反应过来李修的打算，猛地回头说：“重启！”


    “重启「荒芜爆弹」！”


    早已完成预热的荒芜爆弹，就像刚刚熄灭火焰，但还冒着火星的木炭，只要有足够的「氧气」，它就能瞬间重新燃起熊熊烈焰。


    而现在，地狱世界自成一界，虽然还不够完善，但是它同样是有着属于地狱的世界规则。


    他们需要的「氧气」……来了！


    在读符人的注视下，十二艘战舰一头冲入地狱世界中。


    原本萎靡、消散的一千零一枚荒芜爆弹，骤然再次闪耀起璀璨的光辉。


    十字星辰的光辉照亮了天际，透过黑雪的缝隙，照在了读符人眼中。


    本就已经读秒到最后，现在根本无需倒计时，就在出现的瞬间——


    轰！！！！


    只有一声爆炸，并不是因为爆炸只有一次，而是因为所有的爆炸都发生在一瞬间。


    一千零一枚荒芜爆弹，小范围内集中爆炸，互相连锁，产生了无比可怕的冲击力。


    位于爆炸中心的十二艘战舰几乎是瞬间就汽化，领航人连同追随他的士兵死亡。


    不论他之前做过多么耸人听闻的恶举，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是联盟的英雄。


    爆炸产生的高温、冲击向外蔓延，很快就接触到了黑雪，伴随能量被不断汲取，黑雪迅速的发生「融化」，消失不见。


    一千零一枚荒芜爆弹释放的能量，从总量来说是无法填满读符人的「能源黑洞」。


    关键就在于荒芜爆弹是瞬间释放，短时间内能量冲击，达到了读符人「能源黑洞」能够吸收的极限峰值。


    这就导致短时间内，黑雪无法再汲取任何能源。


    它失去了最大的威胁。


    原本包裹着李修的漫天黑雪被摧枯拉朽的打散。


    爆炸的冲击继续蔓延，就在它即将落在李修身上时，他挥手解除了正在快速崩坏的地狱世界。


    「氧气」消失。


    冲击波的速度骤然减缓，等来到李修面前时，已经如同清风拂面，擦着他的脸颊吹过，仅仅在海平面上荡起了一圈圈微波。


    李修抬头看向头顶。


    黑雪在天空环绕，像是一只只乌鸦，在能源吸收过载结束前，它们毫无威慑力。


    李修又看向下方，还在和卡尔将军战舰厮杀的宇宙猎手大军。


    最后，他的视线看向自海洋彼岸，划过一道道流光飞来的圣人遗骸。


    靠着一位位同伴争取到的时间，「招魂」已经结束。


    李修缓缓抬起右手。


    心跳声回荡在天空，海平面随之共振，一圈圈浪花向外扩散。


    属于圣人遗骸的力量，沿着皮肤流淌，散发银白色的光辉。


    光辉照亮世间，连接着天空与海洋，连接着每一个生活在无尽之海的生灵。


    一道道银白光辉自远方掠来，环绕在李修身边，如同朝圣的信徒。


    卡尔将军右手闪耀起光芒，他大笑一声，解除了圣人遗骸，陪伴他征战多年的圣人遗骸·右手飞到空中。


    黑色雪花散去，读符人使用了「备份」能力，再次构建身躯出现。


    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下一秒，圣人遗骸·躯干就无视了他的限制，脱离身躯，飞到了李修身边。


    若是读符人再晚一步，不恢复身躯，他就真的死了。


    一颗颗银白光辉，围绕李修不断环绕、加速，直到成为了一轮耀眼光轮。


    “重塑的准备已经完成，接下来……”


    李修余光瞥了眼冲过来的读符人，光轮的光芒逐渐浓烈，将李修包裹在其中，只有他平静的声音自其中传递到在场每个人耳中。


    “就是「圣人」。”


    轰——


    一道道灾厄雷霆凭空落下，读符人被击飞出去，海洋撕裂，世间仿佛回到了鸿蒙混沌。


    到处都是震耳雷声，又寂静一片。


    到处是刺目的光亮，又漆黑无比。


    人们的五感被剥夺，灵魂的悸动就显得无比清晰。


    靠着灵魂的「触摸」，他们看到了——


    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


    巨人全身赤裸，不着片缕，看不出性别，它踩在海水之上，没有沉入其中。


    最为令人惊讶的是它的头。


    它……没有头颅。


    在巨人的脖颈之上，是一座三角形的立体迷宫。


    “圣人遗骸也没有头，所以……这就是圣人遗骸的真相？这就是圣人的真身？”卡尔将军低声说。


    “不！这不是圣人！原来是这样……”


    读符人凝视着巨人，“这不是圣人，这是圣人行走在无尽之海的「船」！


    所谓的圣人遗骸，实际上是「船」的碎片，而真正的圣人遗骸——”


    他视线锁定立体迷宫。


    “就在那。”


    李修已经先一步冲了进去，读符人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