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李修的后背被冷汗浸湿。


    为什么树上的果实会是他的脸？


    这代表了什么？


    早在多年前，他就已经被牵扯到这份因果当中了吗？


    李修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可还不等他细细思索，属于谛听的记忆再次向前跳动，只见长着李修面孔的菩提果全部张开嘴，开始咏颂经文。


    梵音如钟，回荡在地府的天空，地藏王望着天空，阴郁的神色愈发苍白。


    他想过无数种糟糕的可能，料到了研究会失败，猜到了地府的研究者们会忍不住私下研究，甚至做好了秘藏院崩塌的准备。


    可地藏王千算万算，没想到如来会降下一粒菩提籽。


    菩提树在诵经声中微微颤抖，树叶哗哗作响，散发丝丝缕缕的金光。


    地藏王马上出手，把这棵树砍了。


    但是……晚了。


    金光在空中飘散，原本因为关停了六道轮回盘，停止降临的知识，被像是被金光点燃一般，自空中、自地底，从他们的手指缝里，眼眶里，脑子里……从所有能想象或无法想象的地方涌现。


    顷刻间秘藏院就被无尽的知识填满。


    “我……我知晓了一切……”


    “原来这才是世界的奥秘……”


    一位位研究者陷入知识当中，瞬间灵魂升维，成为了知识的容器。


    他们本就是求知的研究者，而在拥有了知识后，想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了一个——


    知识的传播。


    生性善良的他们，渴望更多的人能够「不惑」，能够通过神明赐福降下的知识而「知天命」。


    换做别的地方，传播知识或许还有些麻烦。


    但这里可是地府。


    所有华夏大陆逝去的生灵灵魂都会来到这里，只要把这份知识传递给他们，再让这些灵魂转世投胎，神明赐下的知识，自然就能够在世间快速传播。


    地藏王之所以进行「开智计划」就是不想让神明降临，而一旦神明的知识在人世间扩散，因为思绪的吸引，神明降临的速度会被极限加快。


    地藏王与阎罗、判官们不得不与已经被污染的地府工作人员展开战斗。


    鬼差们在死亡、在被污染。


    阎罗将地府内能找到的大部分灵魂都送了出去，利用自身权限彻底关闭了地府、阴间。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很久，却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他们可以杀死生命，却无法杀死知识。


    知识就像是不断复制、增生的水。


    每经过一个人的大脑，知识就会增多一份。


    研究者的死亡，只不过是让神明赐下的知识不断流淌、传递，却无法终止这个流淌的过程。


    就在地藏王、阎罗、判官们陷入绝望的时候，从始至终未被人关注的谛听伏在了地上，竖起了耳朵。


    它在聆听。


    它听到了所有人的心声，与此同时，所有的知识涌入到它的脑中。


    谛听成为了所有神明知识的拥有者。


    保持理智的阎罗等人反应过来，这是唯一的办法：


    把所有的知识都关在一个人的脑子里，这样知识就无法继续复制，然后，把这个人永痕的封印起来。


    这样一来，地藏王、阎罗、判官们再击杀其他的污染者，流淌出来的知识就会海纳百川般流向谛听，被它吸收。


    直到最后一个污染者被杀死，地藏王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叮——」，谛听头上出现了一轮光环。


    它的四肢血肉掉落，变成了人类的手臂。


    它的皮肤中长出了诡异的红色长毛，随风舞动。


    它小小的身躯快速膨胀，转眼见就有近百米高。


    谛听对天发出一声充满了疯癫与智慧的嘶吼，它盯着地藏王说：“封印我！”


    一向阴郁，一向做好了最坏准备，面对任何危机，从未有过犹豫的地藏王第一次陷入了彷徨。


    他呆呆站在那。


    “封印我！”


    谛听第二次怒吼。


    阎罗、判官们反应过来，纷纷出手。


    地藏王如梦初醒。


    他们决定把谛听封印在六道轮回盘中，然而，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神明的力量太强大了。


    仅靠力量封印可不够。


    得靠命。


    赏善司魏征判官大笑一声，念道：“善德皆录吾之职，赏善昭彰正气驰。今为苍生捐此命，仁风永固世间知。”


    率先投身其中，加固了封印。


    罚恶司钟馗眉头一挑，念道：“恶罪必惩吾之任，刚正凛凛镇邪魂。舍生卫世无所惧，浩气长存镇鬼门。”


    察查司陆之道，轻笑一声：“察恶观善辨分明，忠奸自现吾心清。护世捐躯何有悔，英名不朽映青冥。”


    阴律司崔珏，板着脸：“阴律秉持断死生，公正不阿映神明。为保世界身先去，大义凛然千古铭。”


    四位判官先后投身封印，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削弱谛听的力量加固封印。


    阎王爷左看右看，着实编不出什么词，啧了一声，也跟着几位相处一辈子的弟兄投入封印。


    如今还活着的就剩下了地藏王。


    可是……


    还不够。


    地藏王最后走到了谛听面前，轻轻摸了摸谛听的头，微笑说：“你说的没错，变大后……的确是威武了许多。”


    谛听疯癫睿智的眼中，出现了一滴泪水。


    下一刻，地藏王也投身封印中。


    身死道消。


    谛听彻底被封印。


    地府被封存。


    阴间被藏匿。


    此间的一切都成为了被世人遗忘的存在。


    但是……


    李修愣住了。


    地藏王死了？


    如果他死了，那「我即地狱」是谁研发出来的？


    还是说在这个时间点，我即地狱已经成型了？


    ……


    李修缓缓睁开了眼，他站在谛听面前。


    它眉心处，被霸王战戟打出来的空洞中，已经没有燃烧的火焰了，说明神明的知识已经全部被封印在了石碑真经中。


    它重新睁开了眼，宝石般璀璨的眼中疯癫与睿智渐渐褪去，当看到李修的脸时，谛听愣了半秒，随即露出无比的憎恨。


    “是你……”


    李修摇摇头。


    “那不是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李修自己都还是蒙在鼓里，一头雾水。


    谛听听到了他的心声，眼中的仇恨渐渐淡去，转变为释然，在这份释然中，它眼中逐渐变得灰白。


    它马上就要死了。


    谛听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与地藏王的对话，它叹息：“都说了我会带来死亡，他这个悲观主义者怎么就不信邪呢？”


    “或许……”


    李修轻声说：“他想要把所有的「悲观」都留给自己，把所有的「乐观」都留给别人吧。”


    “真是个傻子啊……”


    谛听发出最后的叹息，化为烟尘消失不见，就在同时。


    当啷——


    一把钥匙自它的心脏掉落，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