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过后,海面上风平浪静,仿佛两天前沉没在南海的轮船没有发生事故一样。
冯榭的私人游轮驶进这片海域,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国际海运部希望他协助搜救两天前海上遇难的人,呵,关他什么事,且不说那船上有没有他认识的人,就是有,他这样冷血的人也没有闲情逸致理会。
在这世上,没几个人值得他在意。
齐谭拿着望眼镜朝海面四处查看,航海部有求于人,若真能救上一两个人,对冯榭的名声便是有益无害,像他们这种拿人命当儿戏的人,偶尔做做善事,也算是给自己的子孙积点德吧。
远处一抹橘红色的东西飘在海上,顺着海水的流向,向东南方向飘,冯榭的轮船是径直向东的。
“冯哥,那边有东西,应该是个人,我们的船驶过去三五分钟便可,要不,浪费点柴油?”知道冯榭不屑于做这样的事,他还是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漂了两天之久,是死是活尚且不论,冯榭救与不救,得看那人的造化。
冯榭躺在竹质摇椅上阖着双目享受着两个瞎子按摩,放晴的天空,阳光虽不是那样强烈,但在海上,折射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更别说一个在海上被晒了两天之久的人,定是死透了,晒成了干!
心里这么想着,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开过去,捞个尸体,也算是我做了件胜造七级浮屠的事,否则不也是便宜了这海里的鲨鱼。”
轮船驶了过去,确实打捞起一个人来,而且还是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上身穿着救生服,腋下还卡着救生圈,想那将两件救生物品全套在这个女人身上的人,必是格外在意这个女人的死活。
女人一死,一尸两命,这样做的人,必是她的丈夫或者亲人。
女人的脸和脖子被阳光炙烤成了棕红色,赛过了关公的脸,头发乌黑如海藻,又脏又乱,闭着的眼睑细长细长的,睫毛很长,应该是一张美人的脸。
船上没一个女人,全是如饥似渴的大老爷们,船上的老医生过来给女人做了初步检查,略叹口气才说,“还活着。”
活着,活着上了这个船的女人,统统都是死了才被丢下船的,无一例外。
眼前的女人又是孕妇,可孕妇也是女人,照样逃脱不掉被这船上的男人糟蹋的命运,这肚子这么大,少说也有六个月,可惜啊,还不如死在海上干净。
女人被抬进了医务室,由于目前是张半死不活的关公脸,一时,还没有人打她的主意。
齐谭一看是个女人,便无奈的地摇了摇头,目光无意瞥视那隆起的腹部,一时竟生了恻隐之心,许是他多年求子无果,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却又是个病殃子,生来就没有离过医院一步,如今两岁,只知道还活着,具体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男人胸怀天下,偏偏他又是匪,所以不会主动回大陆看自己的女儿。(齐谭,下一篇里的老霸王,在此,允许明玉神秘一下,嘻嘻!)
冯榭依然躺在摇椅上,似乎没什么天大的事可以打搅到他。斜睐一眼齐谭,悠悠地问,“死了?”
“还活着。”
“女人?”
“孕妇。”
孕妇不也是女人么?这样的回答显然多余,冯榭轻嗤了声鼻子,再看一眼齐谭,眸光似有几分深意,思量片刻,才说,“传命下去,好生安顿,若有违者,自个跳海喂鱼。”
齐谭先是一愣,马上欣然地说,“我替那妇人先谢过冯哥”。
冯榭深谙人心,这一点,齐谭自叹不如。
几日后,和秀秀醒来,发现自己被救了,肚子的孩子也保住了,高兴的热泪盈眶,老医生让她呆在医务室,哪都不要去,说是外面很危险,她很想当面感谢一下救命恩人,老医生却说,“没人要救你,是你命不该绝。”
老医生口气不善,和秀秀没再自讨没趣,乖乖地躲在医务室旁的小仓里,五平米大小,放一张不到一米宽的床,下脚活动的地方还是有的,还带有**卫浴,这样的环境于她来说,已经不错了。
漂在海面上,晚上冷得要命,白天太阳晒得要死,没有水,没有食物,上苍可怜她,让她保住了这条命,保住了与申敬方的孩子。
一想到申敬方,她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暖洋洋的,没拜天地前,他至多是抱抱她,从来不做越矩的行为,正人君子,是的,这个男人就是个正人君子,成了亲也是如此,她不舒服,或是不想的时候,也从没对她用过强。
她这不洁之身,这辈子遇到这样一个男人,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不!是和家一百多条人命给她换来的!
想到此,她便嘤嘤地哭了起来,十年前,父亲使计救了她,却触怒了冯榭那个十恶不赦的人。
冯榭竟命人活埋了父亲,还残杀了东来别苑一百多条人命,这个残酷冷血的畜生,再让她遇到这个人,她要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饮他的血!
“咝……”肚子里宝贝抗议她现在情绪太激动,采用连环踢,踢得她肚子一阵发紧。
顽强的小家伙,好想在自己肚子上亲几下,可她不是长颈鹿,想那长颈鹿亲自己的肚子也是够不着的吧……
自从得知怀孕,她的敬方总在入睡前都会亲亲她的肚子,从平坦到隆起,一天也不落,可最近一个月以来,他们接二连三遭人迫害,敬方说,到了新加坡就安全了,就不会有人追杀他们了。
可是……她被人救起,敬方是死是活呢?
她抱着肚子呜呜地抽泣,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感知到自己的母亲非常难过似的,安安生生的不再调皮。
“嘎吱嘎吱……”仓门上的阀门锁正被人往开拧着……
老医生过来的时候都会礼貌的敲下门,她拉开仓门玻璃上的小帘子看一眼,才会开门,这也是老医生千叮万嘱她这么做的。
而此刻,显然不会是老医生,和秀秀一慌,冲到仓门前,朝反方向拧阀门锁,老医生说,她在里面把阀门拧到底,保险会自动闭合,外面的人想要进来,除非有钥匙。
心“嘭咚嘭咚”地跳着,速度快得她想压都压不住,她在担心什么,在害怕什么?为什么会如此紧张,想起老医生的警告,“不许出去,否则你想死都求告无门!”
她上了贼船了么?一把拉开仓门上的小帘子……廊道里空无一人,阀门锁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长长吁一口气,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两步踱回小床边,躺下,扯过不算很干净的毛毯搭在自己身上,不一会,便睡着了。
“啊!救、、”
似是在梦中,一个力大无穷的男人撕扯她身上的衣服,惊叫一声,蓦地一睁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粗莽男人骑坐在她的身上。
不是梦!是现实。
“命”字未出口,嘴巴便被一块又臭又腥的脏布塞住,双手被锢在头顶,被男人粗糙的大手死死地锢着,泪水如倾泻的洪,冲出眼眶。
上衣烂了,露出两团雪白,球形的肚皮也是白得诱人,不看女人的脸,光看这具身子,虽是个孕妇,也是美不胜收的。
直到裤子被扒下……和秀秀又一次感受到了绝望,一如十年前冯榭强歼她的那个白天!
“住手!”
浑厚高亢的男音自仓门口传来,喝得吴虎浑身一颤,抬眸一看,本来就黑的脸,突然有些苍白,神情透出一丝惊措。
马上起身,提好裤子,颔首恭敬道,“齐先生。”
齐谭,冯榭的军师,年长冯榭十多岁,在这艘船上,仅一人之下,甚至连冯榭平时都是礼让三分的,此人睿智,却是个阴狠的角色。
可他吴虎也不是善茬,他是冯先生的贴身保镖,身上十几处枪伤,全是为冯榭挡得枪子。比这个半路杀来的只能文不能武的军师,要战功显赫!
“齐先生,我、、”
齐谭很是不悦地打断吴虎的话,“我下的令,不比冯先生的管用?”
“……”吴虎不言,心里极不服气。
齐谭瞄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上身一丝未着的女人,目光扫过那雪白的肚皮时,不自觉得缩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给灼了一下似的,上前扯过毯子搭在女人身上。
眼波微凉地看着吴虎那张略显狂妄的脸,心想,今天这样的事,阻止得了初一,阻止不了十五,于是朝床上的女人说,“如果你还想活着,十分钟后,随江老医生上甲板。”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风和日丽,艳阳不骄,被稀薄的云彩遮了些,洒下的阳光,不似平时那么炽烈。金属船栏上,每隔一两米便绑着一个人形靶子,人形靶子很小,不足正常人形的二分之一,却五脏齐全,人形的头,人形的上身,还简单做了彩绘,嗜血成性的人,看着这样的设计,眼神会大放异彩,兴奋至极。
这私人游轮很大,大得足可以让冯榭站在二十多米以外射击枪靶,很刺激,也很有挑战性。
老式的气枪,不容易瞄准,子弹抛出去的弧线也不好控制,越是不容易把控的东西,冯榭越是兴趣盎然。
“嘣!”一枪放出,这噪音大得震耳欲聋,像小钢炮炸了个山头似的。
齐谭先一步来到甲板,站在冯榭的身后,并未吱声,冯榭连放两枪,两枪准确地命中人形靶子的额心,回头看一眼,接着瞄准目标,开枪前,先问了句,“什么风,又把你吹上来了?”
“骚风。”
子弹飞出去随着很大的噪音,也没有盖住齐谭吐字的声音。
冯榭自然知道齐谭指的是什么,这船上的男人个个闻骚而动,骚味是遮不住的,除非这船上没女人……。
十几个人依次涌上甲板,这些个人全是他的贴身保镖,或是得力干将。
再回头看一眼,齐谭这只笑面狐狸冲他挑了挑眉,好吧,既然是他说要放那个女人一马,那就勉为其难地替那个女人做一回主。
只是要憋坏了他饥渴的手下。
和秀秀随着医生登上甲板,迎面的风温和的像申敬方的怀抱一样,令人舒坦,天知道她这些天躲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小仓里,有多么的难熬,她生怕肚子里的小宝贝儿会缺钙,所以,医生端来的鱼,她总是嚼一些松软些的骨刺,然后艰难地咽下去。
登上甲板,看到一个个彪悍如牛的男人时,她确定自己上了贼船,这些人很可能是海盗!
“嘣”一声,枪响,她更加笃定了。
此刻想逃,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她自诩胆子没这么小,可能是被枪声给吓的,连肚子里的小宝贝儿都哆嗦了一下,她感觉到了,真真实实地。
女人披头散发,本来是扎在一起,束在脑后的,就在刚刚,在吴虎身下挣扎时散开了,没来得及再扎起来。
面颊、脖子的颜色由棕红色,变成了暗黄色,像一个经常在太阳底下务农的年轻妇人,瞪圆的眼睛很大,也很美,与脸是不相称的流光动人。
这个怀孕的妇人挺漂亮的,一旁的十几个男人皆有一种想上去掐她一把的冲动,听她叫,叫得人心花怒放!
今天,冯榭难得有这样的雅兴,在打了十几枪后,也不觉得烦厌,要知道,他的枪法之高,已属天外之人,很多狙击手都是望尘莫及的。
和秀秀定睛瞅着散发血腥之气的高大背影,三米的样子,不远,她却感觉四周全是肃杀的冰冷,寒气里透着血腥味,令人恶心。
曾经就有这样一个人,即使站的离她很远,她也能感觉出来。
十年了,不光是恶心,还有深深的憎恨,想手刃之的憎恨!
“齐先生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不给他面子,就是打我的脸。”
冯榭未回头,将枪口瞄向人形靶子的心脏处,放了一枪,中了,唇角勾起一抹得意,才这样徐徐地说了一句。没有明指吴虎,却令吴虎脊背生寒。
“冯先生,卑职一时情难自已,甘愿领罚,但还请先生手下留情,我只想死在厮杀中,伤在子弹下。”吴虎可以在齐谭面前蛮横三分,却不敢在冯榭面前无礼,冯榭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服从他命令的,不是死就是残,但他不甘心冯榭为了一个女人弄死他,或弄残他。
和秀秀听闻“冯”字,暗黄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头颅的血液急速下蹿,蹿至心口,涨得心房的薄壁快撑不住,快破了……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她像一根木头一样僵在那儿,深深瞅着那道背影,眸光像激光线束一样,想要剖开那个人的背影,直面那个人的脸,却又是怕的,从心底,从潜意识里生出的骇!
那背影发出凉薄的声音,像,又不像,十年,太多的物是人非,太多的苍桑变故,容颜易老,就算冯榭现在站在面前,她恐怕也认不出了吧。
只听那背影又说,“江老头,去后厨拿块猪肉,钻个洞,消毒注水,送给吴虎。顺便多做些,最好一人一个。”
吴虎的脸色顿时又窘又青,身旁的人都在笑他,包括站在女人身边的齐谭。
老医生忍着笑说,“我马上去弄。”
“嗯,记得用防腐剂浸浸,这天太热,免得臭了,浪费了。”冯榭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比上一句冷了许多。
没有人再笑,没有人再敢笑,老医生也没敢应声。
他们的老大怒了,生气了,虽然不形于色,可是他们都感觉到了危险气息,掺着雄雄怒意。
怕浪费?冯榭会为几块猪肉说浪费?他在乎的是这个么?不是,从陆地上搞来的女人,他哪一回说过不许兄弟们碰,唯独这一回,他让齐谭传了个话,却被当成耳旁风,这才是他在乎的,生气的!
“冯榭。”
一片肃静下,突响起女人绵绵淡淡的声音,淡如水的语气,就好像她发出的声音,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的读音,并无其他。
所有男人都怔住了,在这艘船上,连齐谭都没有直呼过冯先生的名字,而这个女人却……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找死?
从这些男人惊诧的表情中,和秀秀笃信,眼前的这道背影正是冯榭无疑,他举着枪的手迟迟没有扣下扳机,是在心虚么?当年杀了那么多人,以为逃到国外就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做得那些泯灭人性的事了么?
杀人偿命?冯榭,你死一千次,死一万次,也无法偿还那些命债。
冯榭听到身后的女人唤他的名字,这声音,很熟悉又很冷漠,一瞬间,往事如烟,萦绕在他心头,十年来他都不曾忘记那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还有那个女人的脸……
回头,想去分辨,身子机械般地向后转……
和秀秀像着了魔似的扑到男人身上,正好撞到男人怀里,她巴不得自己就是一枚子弹,超大的子弹,将这个男人洞穿!双手死紧地掐住男人的脖子,在看清男人面目的刹那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一声不吭,却在心底嘶喊,“冯榭,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这张脸除了颜色不相符外,和十年前的一模一样,眸中的恨似一把利剑,深刺向他的双眼,对,是她,当初为了逼她出来,他杀了她的父亲,杀了和家所有人,包括家丁。
她该恨他,可这恨却晚来了十年!
“冯先生?”属下们掏出了手枪,齐刷刷对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冯榭大手一扬,所有人退了下去。一个女人伤不了冯先生分毫,还是个看上去被风一吹就会刮走的女人。
齐谭瞥一眼冯榭怀里满身长着刺的女人,几不可闻的叹一口气,摇头离开。
怀里的女人眸色变得猩红,瑟瑟发抖的身子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聚集力量,这股子力气全涌向双手,冯榭被这双看似软柔的手掐得喘不上气,他憋着气,憋得俊颜通红,好一会儿后,才去拂开和秀秀的手。
双手无力的垂到一边,像被人抽尽了所有的力气,和秀秀大喘着气息,好似刚刚被掐的人,是她自己。仇人就在眼前,她却无力杀之。
眼睛突然一亮,夺过冯榭手中的气枪,又恨又准地抵在他的心口,扣下扳机的动作也是一气呵成,一点也没手生,敬方教过她用枪,这样抵在人的身上,还是第一次。
她没有因为将要杀了这个人而害怕,反而,笑了,笑若一缕游丝,轻飘飘落进冯榭的眼中。
冯榭眸色晦暗,透着一丝狠厉,低眼,瞅着胸前的手枪,凉飕飕的冷笑出声。
“呵呵……”
“卡嗒。”扳机空响一声。
没有子弹!和秀秀吓得后退,冯榭却手臂一伸,再次令她跌进他的怀里。阴森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暖暖的阳光,她的世界完全被无尽的黑暗深深笼罩。
这个男人好可怕,他明明知道,她会夺他的枪,毙了他,他却退出了子弹,看她演绎一场空。她愤怒得不能自已,目眦欲裂道,“杀了我,否则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亲手杀了你。”
虽然怀里的女人失散了十年之久,他却感觉这十年,自己并没有离开她半步,瞧瞧,她多恨他,应该是无时无刻恨着他吧。
若不然,怎么能连他的正脸都不看,就可以辨认出他来。
“为了我心爱的女人能够亲手杀了我,我愿意等,一辈子。”钳住女人的下巴,抬起,命她直视他,拇指摩挲着暗黄却倍感细腻的脸,眼底一丝异样在涌动,这个女人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是那么地勾魂。
“你个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
和秀秀摇摆着脑袋挣脱那只邪恶的大手时,一口咬住男人的手指,这一秒,她就在想,死也不会松口!
“咝……”冯榭疼得轻吟一声,却皱着眉头,兴味十足的观赏,伸在檀口中的手指细细感触着那湿湿软软的舌,眸色一沉,异样的涌动强烈了几分,体内仿佛有一股力量沉积十年之久,猛然复苏似的,不是前所未有,而是久违,一个男人渴望一个女人的那种久违。
另一只摁在女人的腰背上的大手,隔着衣服,向和秀秀臀下探去,和秀秀屈辱地双眼紧闭,牙关绷咬的发颤!血,顺着冯榭的手指流下来,温热的。
不疼么?这女人的狗牙快要将他的骨头咬断了,十指连心,他疼得早想将和秀秀一掌拍死,丢进海里喂鲨鱼,或者先让手下轮歼几遍再丢。
探在腿根处的手,陡然一提,摁在女人的小腹,这里像揣了一个皮球,硬硬得,有一点点弹性,他微微用力摁,似要抓起,并不用全力,却骇得和悦秀秀立时松了那张嘴,弹跳出去半米多远。
“呵呵……”冯榭勾着嘴角笑得阴冷,目光更是阴鸷,就那样锁在和秀秀的腹部。
和秀秀这才真正的害怕起来,她不怕死,从刚才想要掐死冯榭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忘记了“死”字怎么写。
可是肚子里的小宝贝是无辜的,她还没看这个世界一眼,就要夭折在腹中?
不可以,一定不可以,这是敬方的孩子!
那个和秀秀深爱着的男人,一样深爱着她,她不能这么自私,敬方说过,这辈子只要她,只爱她,她若是不在了,他便会孤老一生。
他只要她为他生的孩子,无论男女!
“怕了?怎么不继续咬?”冯榭挪着步子逼向和秀秀,他讨厌她在意肚子的神情,这个小东西,他迟早要捏死。
不是他的种,却霸占着秀秀的肚子,就得死。
“啊!”和秀秀突然双手扶着肚子,弯了腰,本来狰狞的小脸,变得痛苦不已。
“怎么了?”他担心地问,在看到她一双满是防备的眸子时,顿住了踏出的脚步。
“我肚子疼,好疼……”
和秀秀似一片飘飘摇摇的秋叶,无助地向后倒去,冯榭一箭步上前,横抱起女人柔软的身子,冲进船仓,一路大喊,“江老头,你个死庸医,给我出来……”
*
冯榭的轮船几次靠岸,卸下货物后,又装上新的货物,游轮上只有部分人上岸,采购食物、纯净水和药品,由于和秀秀肚子的月份大了,江老头按着冯榭的吩咐提早准备了待产包和接生的医疗器械,还请了几个医生与两个中年保姆。
现在的冯榭,和秀秀几乎认不出来了,他对她很温柔,她不想看他,他便离她远远的,他甚至不强碰她,他说,“你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碰你,会让我觉得恶心,我要你生完孩子后干干净净的伺候我。”
她每每都是回之一抹苦笑,却从他越来越冷的眸光里日益地觉察出一丝狠鸷,尤其是那眸光落在她日渐变大的肚子上时,透出的死亡气息越发的一天比一天浓重!
几乎是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她像被冯榭豢养在笼中的鸟儿,具有飞翔能力的翅膀正在退化,她忘了抗拒,忘了怨恨,忘记了他是她的杀父仇人,任他摆布,像只没有生机的布娃娃。
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会面临死亡,就千方百计的想要逃离。
是这座被轮船隔出来的笼子太牢固,还是自己太没用,她看不到一丝机会,找不出一条出路,她身后的人像狗皮膏药似的,无时无刻不粘着她,就连上厕所,也有人寸步不离地跟进去……
渐渐地,她感到了绝望,绝望得想死。
可再一想肚子里的孩子,她与敬方的骨肉,她便告诫自己,必须活着。
冯榭敢杀她的孩子,她便让那天也成为自己的祭日!
烈日西落,遥远的天际余辉微红。
甲板上,和秀秀倚在栏杆旁,双臂捧在腹上,静如处子,平静的海面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似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将她吞噬,雨洗纤尘,泪洗面,她朝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张望……心底的声音,始终在呼喊——
“敬方,你还在这人世间么?我还活着,你快来救我,救我们的孩子吧!
敬方,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怕!
敬方,你听到没有?我快坚持不住了。”
海风轻拂,舞动和秀秀的长发,如雨蝶般荏弱的身影被夕阳拉得斜长,凄凉无助。
冯榭的眸波一瞬不瞬地洒向那道纤弱的好似随时会凋零的花儿一样的女人,他好几回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揪回船仓里,可她却倔强地一次又一次地穿着单薄的衣服,偷偷地跑到甲板上,扒着船栏默默地哭泣,不分昼夜。
将十年前的事情告诉齐谭,却换来齐谭一脸惊愕,外加一番劝阻,他不想听。
“无论她意愿如何,必须留在我身边,直到,我看烦了她。”
“你爱上了她?”
齐谭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这就是爱?于他来说,是纯粹地想要占有,柔体上的占有。
“如果她抵死不从,你怎么办?”齐谭又问了。
“我会拿她肚子的小东西做为要挟的筹码。”凝着那女人的身影,冯榭的话,如他的眼神般阴狠,对一个未出世的婴儿,没有一丝心软。
旁观者清,却体会不到局中人爱而不得的心焦与煎熬,齐谭无力劝阻,却还是说一句,“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希望你不要后悔。”
*
狂风大作,惊涛骇浪,又是大雨滂沱,游轮似一片树叶般飘摇在苍茫的大海上。
这样不平静的风暴,冯榭司空见惯,平时,便披上救生衣与属下登上甲板,迎风破浪,或准备弃船而逃。可是和秀秀却在这个时候破了羊水,在这天灾来临之际要生孩子,不是还差两个月么?他本想着再靠岸,就把她留在陆地上,让她平安产子。
“轰隆!”
天际一声巨响,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船仓外的风雨飘摇的世界,像是末日最后的光束。
船仓内,女人尖叫痛苦的嘶喊声如雷贯耳,“啊,好疼,敬方,帮帮我……”
和秀秀失了理智般疼得大喊大叫,这一刻,她依就思念着她深爱的男人,或许已经在海难中丧生,令她坚忍着活到现在的信念就是她腹中的孩子。
如果上天连一个做母亲的机会都不给她,那么,她便没有活着的勇气,她会死掉。
难产?这个女人不但早产,还难产,冯榭心乱如麻,完全没心情听和秀秀嘴里喊了些什么东西,他只想她活着,她必须活。
十年后相遇,非人力可为,乃是命中注定?虽然他不相信缘分这种东西,却早在十年前,他的心就被这个女人偷走了,偷了他心的人,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不可以死!
“保大人!”一把推开房门,他朝里面冷声喝令。
“不,保我的孩子,否则我情愿死!”几度昏迷的和秀秀虚弱得使不上一丝力气,在听到冯榭的话后,用尽力气反驳,登时,身体也充满了力量,可以这么说,她不敢再昏过去。
怕再一醒来,肚子是平的,孩子死了!
“胎位不正,孩子和大人恐难保住!”老医生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船上不具备剖腹产的条件,他已是束手无策。
“……”冯榭看着那被血浸湿了一半的床褥,着实身心震颤,他不知道女人个生孩子会这么地惨烈,虽然他自己也有儿子、女儿,可林琴生产的时候,他压根就没在她身边。
“只能试试土办法。”众人眼睛一亮,只听一个老保姆说,“快把产妇背起来,不停地走,或许还能保住一个。”
冯榭立马上前,屈下身体,拉扯起面如白蜡的女人,放在背上,扶紧她的双腿在两侧,在二十多平的小屋里,不停地踱来踱去……
轮船,随时面临沉海的可能,冯榭的属下全聚在甲板上,等待着死亡之神的意旨,没有人畏惧。这是一艘走私军火的船,凡是登上这艘船的人,便把脑袋别在了自己的裤腰上,时刻准备面临死亡,虽然不甘心是这种方式,却没有人抱怨。
被“请”上船的医生,全然没有经历过生与死的赌博,他们吓坏了,却在齐谭的枪口下,维持着一丝做人的理智,内心再是恐慌,也不敢出声。
女人身体里的血像拧不紧的水龙头似的,滴滴嗒嗒地往下流,湿了冯榭的两条裤腿,走过的地面,拖着两条带血的脚印,因为船仓狭小,只能来来回回地走,浑然不觉中,形成一条鲜红的血河。
没人敢吱声,似是被吓傻了。
齐谭看到这一地的血,握枪的手,不由得轻颤。
和秀秀趴在男人宽阔温暖的脊背上,感觉自己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她只听得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冯榭,我这辈子注定做不了你的女人,因为我,太恨你。下辈子可以么?”
冯榭看着脚下的血迹,感受着裤腿上血液的温热,弥漫在空气的血腥味,令他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了一种怕,因将要失去,而留不住的怕。
听不到冯榭的回应,和秀秀苦笑着,气若游丝,虚无缥缈,“保住我的孩子,送到一个叫申敬方的男人身边,我答应你,下辈子,一定做你的新娘,好吗?”
和秀秀之意是要放弃生的念头,他不允,绝不允,于是怒喝道,“不好,你死了,我就掐死这个孽种!”
“也罢,也罢,这也算是一种成全。”
冯榭彻底恼了,恨不得亲手掐死背上的女人,“你休想,我要让你们母子阴阳两隔!”
“你已经把我害得很惨了,求你别在伤害我的孩子,如果……如果你做不到,就请,成全我。”
女人低咽的话语一激起千丈怒焰,从男人胸膛处扩散,似把淬了毒的箭,直逼和秀秀的心房,然而这一刻掀天巨浪砸向轮船,船身猛烈一晃,船里的人失了重力般砸向仓板,和秀秀的身子也被甩在墙壁上,随之,“嘭咚”一声着地,顽强如她,没有疼的晕过去,而是使尽浑身力气涌向腹部……
“哇哇……”
伴随着阵阵低低的婴儿的哭声,和秀秀颤颤的伸出手臂,虎口卡在满身是血的婴儿的纤脖处,闭上了眼睛,苍白的唇角勾起,恬淡地,安详地,笑了……想用最后一丝力气亲手结束了亲生骨肉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注定是要受苦受难的,不如,跟她一起重新投胎,再结血缘。
在这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之时,呱呱坠地之声,突兀而又嘹亮地**在船仓里,犹如春暖花开、微风和煦下鸟巢里破壳而出的百灵雏啼,灵动之声令人心碎,令人动容!摔倒在地上的冯榭,着了魔似的疾爬了过去,扼住了女人正在用力的手腕……
*
和秀秀说,“我喜欢大海,死后,我希望可以葬身在海里,哪怕腐烂的柔体被鱼儿分食入腹,我也心甘情愿!”
冯榭救下她后,这句话,她每天会重复好几遍,生怕冯榭会记不住似的。冯榭遂了她的心愿,将她火化,骨灰撒向大海,撒在救起她的那片海域。
冯榭寻找了两年多,也没寻到一个叫申敬方的男人,最后他放弃,为已经两周岁的女娃取名——和悦,“和”,延和秀秀之姓,承和家之香火,“悦”,开开心心。
他没从和秀秀的脸上看到过一个女人该有的笑靥,那么就让她的女儿开心一辈子吧。
小女娃一听自己的名字叫“和悦”,便咯咯地笑了,许是人如其名,从有了名字的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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