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戈盆地，颛阳默默拿着宝剑在地上挖坑。


    清风徘徊回荡，考虑到颛阳的心情，彭禹未曾现身。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有问题？”


    “我很早之前，跟她有过一面之缘。”


    彭禹默默点头。


    他自然知道这事，颛云也清楚。甚至在看见木钗上的仙术时，他都怀疑是不是颛云遗留的什么算计。


    “正因为一面之缘，我才会在天宫把她带出来。因为我清楚，她身上藏着某种隐秘，和……和妖族有关。”


    看着少女的尸体，颛阳神情悲凉。


    “灵镜之体收敛一切气息，当日初见我看不出她的问题。但她身边跟着几个仆从，其中就有半妖。”


    人妖混血，在大昆武风强盛，和妖族针锋相对时，便是最大的禁忌。半妖最普遍的，是作为妖族奸细，刺探大昆的情报。


    因此，颛阳多留意了一些。


    后面事情忙，很快他就抛之脑后。直到鬼帝在天宫把阿菀祭献，他才重新着手调查阿菀的家族。


    “她的家族代代传承一种神秘体质。阿菀是当代的继承人。但在某日之后，幽冥鬼气覆灭其族，将她掳走。如今想来，恐怕地底下的那位，早就知道了吧？”


    “……”


    “至于阿菀头上的木钗，是当初我们几个在山庄时，大哥留下的。他认为，阿菀恐怕并非独立的存在。”


    每一种顶级道体，对应一位证道且在此界天道铭刻烙印的存在。就算是气运之体所化的万灵仙体、天武真体，也是仙、武两大修行体系在天道铭刻的烙印本源。


    灵镜之体自不会例外。


    颛云认为，这种神秘道体象征一位上古得道的大能。可既然这位大能不在仙魔两道之中，也非龙凤之流，更非修行体系的具现。


    那么，极有可能与妖族有关。


    而涉及妖族，颛云向来不吝以最大恶意进行揣测。因此，他在阿菀身上留了一手，并告诫颛阳。假如阿菀真和妖族有关，绝对不要留情。


    果然是那家伙！


    彭禹心中一沉。


    想到颛阳对颛云的信任，他有点慌。


    颛阳将墓坑挖好，将阿菀小心翼翼埋葬。


    彭禹叹了口气，看着天戈盆地另一端的厮杀声。再看看天地间弥漫的邪气。


    在这大劫来临之际，我二人在此给一个女孩埋葬，是不是有点不分轻重？


    对于墓碑，颛阳犹豫一番，写下：“颛氏庞芷之墓。”


    落款是“夫颛阳留。”


    彭禹脸色微变，缓缓现身。


    “你这样写，不太好吧？”


    “她的心思，我总归知道一二。生前不能如她心意，死后也该了却遗憾。”


    但看你干脆利落杀人的模样，真没看出你对她有什么情爱。


    “原本想立妻墓，但想了想。我身上还有一门不知算不算数的婚事。若周家打算毁约，回头我再改。”


    但要是周家把那个丫头送来，一起跟着颛孙氏离开。颛阳尊重自己未来的妻子，不能提前把妻子的名分给出。


    彭禹望着他，突然发现颛阳有点出乎自己意料的成熟。


    他默默感叹：到底，这家伙从小就是按照世家公子的礼仪教养。哪怕整天跟我一起厮混，那骨子里传承的东西依旧改变不了。


    对颛阳，亦或者绝大多数的世家儿女。婚事，从来不意味着爱情。责任、权利、义务，这才是他们所看重的。


    颛阳不是彭禹，彭禹不把自己视作本世界的人，极力反感神皇为自己安排婚事，满心想着让“面具人”回来接锅。但颛阳从小的教育让他并不反对联姻。而按照颛孙氏的传统，他也会给予妻子相应的权利。一如颛云和倪婉茹。


    对于他，婚姻只是成为家人的仪式。


    爱情，这是他从未有过，也从未幻想过的东西。


    亲手为少女捧土立碑后，颛阳自嘲一笑：这种身后事有什么用？说到底，死后哀荣只是安慰活人罢了。我如此做，不过是想让自己心情好受点。


    对着坟墓，他低声道：“若你冥灵不灭，我欢迎你来报仇。”


    毕竟，那可是一位第六境的存在啊。


    颛阳这一路走来，的确动过心思将阿菀魂魄保下。但他到底不是仙人，不解通玄仙术，不知阿菀魂魄和妖皇意志到底如何联系的。


    为了保险，也为一击必杀，他只能选择放弃救人，照面就下杀手。


    “你倒也不用太自责。庞芷本就是妖皇本源化生于人间的投影。她连独立意识都没有，仅仅是妖皇沉睡时的一重外在人格。


    “如今事已至此，还是顾着后面的事吧。天妖宫那里——”


    深吸一口气，颛阳抹了一把脸，转身看向盆地北边的战场。


    “我现在引爆。”


    颛阳激活太阳玄雷珠。


    只见北方亮起璀璨夺目的日辉，接着一声接一声的连天轰响把整座天妖宫炸飞上天。


    看到这一幕，几位理智渐渐失去的妖圣被泼了冰水，迅速冷静下来。


    但看着天妖宫残骸四溅散落，他们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妖族彻底完了！


    “诸位——”


    云阳侯朗声道：“天妖宫覆，妖族气运禁绝。今夜，便是万妖族灭之时！”


    他全力催动罡力，扶桑树伸展万丈树杈，挂着九座太阳神界对玉羊妖圣砸下。三息之后，妖圣化作灰烬。


    不远处，钱四海等人纷纷祭起本命罡界，将妖圣们一一震杀。


    末了，他们还不忘用一场大火将万妖尸骸焚灭，彻底断绝妖族气脉。


    只是纵然如此防备，那万妖焚死的怨气在邪气中积蓄，从妖灵继而诞生怨灵，再度显现。


    不过没有妖皇坐镇，对云阳侯和一众武圣，不过是再杀一次罢了。


    彭禹和颛阳眺望战场：“看来，这一夜可以安稳度过了。”


    “对了，你们打造的那颗太阳西沉后，现在在哪？”


    “在黄昏中，沉入极西之地的死海。我元神出窍，便是为了观测太阳坠落的方位。”


    按照昆吾氏的计划。待明日再度举行晨礼，重新铸造一颗新的太阳。但彭禹和“面具人”暗里另有对策，打算将死海中的太阳重新升起。让其承接这七日光明的重任。


    他此行西来，一是不放心妖族，担心颛阳出事。二来，便是在太阳上做出一番布置，将太阳拉回天宫。


    隆隆——


    天外，一道惊雷轰鸣九霄。


    彭禹抬头仰望，却是鬼帝、造化道人与龙皇们的交战开始了。


    海龙皇与黄龙皇同时出击，龙尾、龙爪粉碎虚空，狂风惊雷伴着海啸席卷虚空，就连“至高魔母”那边的战斗也被卷进来了。


    梵天帝仅仅用天目瞪了一眼，靠近身边的海啸、雷霆便纷纷消失。


    赵妃嫣敲击魔杖，一切风雷海啸卷成一团，被黑洞吞噬。


    天魔力场再度铺满宇宙，将“至高魔母”困在自己的领域。


    昆烈、祖皇抓住机会，联手镇压十八臂手臂。圣后抓住机会，在此刻合道太阴，借助和祖皇夫妻之间的共鸣，妄图迈入第六境。


    “天华——”


    剑梵大帝缓缓看向赵妃嫣。


    二皇联手镇压十八只手臂，但他还有眼睛。


    额头第三只天目蓄力，足以焚烧宇宙的漆黑火焰顷刻爆发。


    仅一刹那，赵妃嫣在火海中化作灰烬。


    “嘭——”


    颛阳听到身边动静，连忙看向彭禹。


    彭禹震惊万分，元神喷出道道仙光，将周围的地面化为虚无。


    “你……没事吧？”


    彭禹不作回应，急匆匆回归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