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白知道徐长安想要问她关于宴厅之上话题的事情。
可,要她说什么。
说祝平娘正在和温梨、云浅讨论她的天癸讨论的不亦乐乎?
就是她,也有说不出的话的。
于是不如喝些酒。
微微辛辣的感觉润过喉间,感受着那与清茶回味完全不同的凌冽,李知白心中有说不出的舒适。
以往,她是爱茶之人,所谓的酒,就只有祝平娘送的那一坛玉露,她和云浅一起的时候喝过一些,可前后与掌门、桐君饮过酒后……便有些喜欢上了。
“……”
徐长安手捧白玉瓷碗,看着那微微摇晃、映着灯火的琼浆,在他的对面,女子小酌清酒,面上戴上了一抹于他而言极为罕见的红韵。
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徐长安总是不了解。
她似是无情,却又有人情到了极点,看似古板肃穆,却也能与友人一同于青楼开宴,而此时……
先生与自己,一同吃酒。
晃了晃手中的瓷碗,徐长安喝下了一口香醇的酒水。
他往昔手持制式长剑,在先生那有些失望的眼神下修行时,可是从没有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
“先生。”
“嗯?”
李知白轻轻应了一声,她已经习惯了徐长安闲来无事总是唤她一声。
“学生可是很少见您吃酒。”徐长安笑了笑,以李知白的性格也好、样貌气质也好,茶的气质都要和她更加匹配。
先生是学堂间歇息时喝上一口清茶的青袍客,相比之下,酒水那总是与‘醉醺醺’挂钩的放荡不羁、世外高人的形象和李知白完全不搭。
俗话说,饮酒可成仙,品茶可成道。
李知白非是仙子,而是女冠。
“很奇怪?”李知白问。
“很奇怪。”
徐长安想了想,又说道:“茶清心,酒行欢。”
他话没有说完,不过李知白也知晓他想要说些什么。
“人都是会变的,该打。”李知白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模拟了戒尺的声响。
长安以思维定式来看她,觉得她就该固定在某个形象之上,对她这个先生可以说是十分不敬……不过李知白完全没有生气倒是真的。
“人都是会变的,这不假。”徐长安语气一顿,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只是先生您……本来,已经有多久没有变过了?”
“……我?”李知白闻言,忽然一愣。
是了。
人都是会变的。
但是,她却很久很久才会变一次,那些可以称之为巨大的改变……其实不多,自始至终,李知白的变化寥寥无几。
从会开茶会的千金小姐到醉心道经的女冠,这是一次变化,是修行给她的改变。
从不问尘世、追寻天道的隐仙到朝云宗剑堂先生、丹主,这是一次变化,是桐君给她的改变。
之后呢?
不知道多少年,李知白就再没有变过了,身边是沧海飞尘、斗转星移……可她无论是性格、生活习惯,都始终如一。
但是……
最近,她的改变让她自己回想起来都心惊,短短几年,她从性格、衣着、乃至修行之道全部变了一遍。
此时持酒轻抿的李知白,和遇到徐长安之前的隐仙,判若两人。
长安说的没错,即便人都是要变的,但是她最近变化的是不是有些太多、太大、太杂了?
“先生。”徐长安抬起头,眼里是担忧之色:“听闻修行之人道心最为重要,您……还是要小心些。”
他知道李知白的变化很多都和他、和云浅有关系,但是徐长安担心的不是这些。
李知白:“……”
她眼角微微抽动。
她还以为长安要与她说什么?
合着,他是担心自己变化太快是有可能道心不稳、担心她修行的路上出了岔子?
道心的变化可不会映衬在她穿不穿道袍、是吃茶还是吃酒这种小事上。
李知白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长安连修行路都没有走的平稳,却开始担心她的什么道心……但是她的内心却十分的温暖,因为恰恰是这种天真无知,映衬着他那份忧心的真实。
“把你的心放肚子里吧,道心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李知白说着,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酒,同时抬头说道:
“长安,你也觉得……我变化的有些突兀了吗?”
徐长安听到李知白的话,总算是安心了一些,之后他回应李知白的问题,说道:“先生,实话说,您最近的变化的确是有些快。”
要知道,就连他都是花费了一些心思才慢慢习惯了如今这个李知白。
不仅是他,秦岭和他聊天的时候,也说李知白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这样啊。”李知白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她忽然放弃了。
她本想告诉徐长安,她的变化多半来自于云妹妹唤醒的那颗少女心,是天道自然选择的逆流而上,是她找回女子之心的产物。
但是李知白仔细一想,她的变化相比于身边的人……根本就不算什么,没什么好解释的。
】
论变化大?
看看温梨,这个姑娘从短发飒爽的“少年,变成了镶嵌在暮雨峰之上最高处的一朵高岭之花。
这些时日,温梨穿着玄色长裙,身披云肩、手持梨花伞出行样子……已经不知道俘获了多少人心。
温梨不论。
李知白自己的变化再大,能有掌门大?从青州之君,变成在外面吃水果、面上贴条子的少女。
她变化大,能比得上桐君?干脆就从众人心中最出尘清澈的仙子,变成了体态媚俗的青楼女。
李知白知晓她无法与掌门相比,即便是桐君……真的抡起天赋,祝桐君才是真正惊尘绝艳之辈,比她这样生对了时代的顺应天道之人,不知道要强多少。
“长安,我身边人变化太大,说不得,改变才是天地大势。”李知白轻轻叹息:“与她们相比,我的变化也许……还不够快,不够大。”
徐长安:“……?”
忧心李知白的他想说的可不是这个。
先生居然觉得她自己改变的还……不够?
先生都要做自己娘亲了,这都不够的话,那怎么才叫够。
徐长安一时间有些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