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变了。
并且,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改变的这一点让祝平娘安心之余,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失落,那种独属于她的宝藏被外人不声不响的取走一部分的感觉,让她心里空落落的。
祝平娘轻轻叹息。
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徐长安的好。
幸好是长安,还好是长安。
幸好长安已经有了妻子,还好长安和云浅足够恩爱。
不然,随便换任何一个男子能够让李知白为他改变,祝平娘真的不知道她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嫉妒心,以及拥有这种嫉妒心的她会做些什么出来……她自己都不敢想。
祝平娘一只手捂着脸。
假设。
假设长安是个单身的少年人,并且真的虏获了李知白的芳心,甚至都不需要虏获她的芳心,只要能够让李知白在意他在意到会去改变自身,在某件事情上可以完全忽视理由,只是因为“他会不高兴、他会不喜欢”就放弃做一件事——并且,对于让李知白心动的这个人,祝平娘本身都不讨厌,甚至偶尔会感觉到心动……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以如今祝桐君的性格,她能做出怎么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祝平娘耳上起了一丝丝红晕。
没有办法,她给出的答桉实在是太明显了,明显到都不需要过脑子——被女子最卑劣妒火支配的她会抢先李知白一步先将徐长安给拿下。
这就是祝平娘给出的答桉,也是唯一的答桉。
意识到这一点后,祝平娘除了羞耻,剩下的就是庆幸了。
真的是这样的。
祝平娘一定会主动出手的……既然她已经输了,那么就会用自己亲身去体验,长安凭什么、有什么本事让李知白喜欢。
就和祝平娘有很多陪嫁一样。
她本身,就是李知白的陪嫁。
不如说,如果能用一个男人这种简单的方式就和阿白成为姐妹,她高兴还来不及。
共侍一夫……完全没关系。
祝桐君虽然本质上是个疯女人,但是只要正妻是李知白,她就老老实实的听夫君的话,甚至……之后再进来的妾室,她都会帮衬李知白去管理。
这就是她这个女人廉价的地方。
简单来说,就是买李知白送祝平娘了。
当然,也只是说起来廉价,说到底还是攻略李知白的难度太大,以及祝平娘有自信,如果一个男子能够让李知白喜欢,那么她就一定会喜欢。
“还好……还好是学生。”祝平娘红着脸。
还好长安是学生,不然……在发现李知白心动的那一刻,她就要着手‘勾引徐长安’的计划了。
让纯情到至今都没有道侣的祝桐君去主动勾引一个男人,难度还是很高的。
而学生,那就没关系了。
虽然她会向李知白看齐,但是如果李知白是将她自己看做娘亲——这就和祝桐君没关系了,她可不会学着李知白将自己看做徐长安的“二娘”。
她祝桐君可还没出阁呢,从哪里能够蹦出来长安这么大一个儿子?
顶多就是真心将徐长安当成弟弟去看。
虽说这样一来,她的辈分一下就降成李知白的女儿,但祝平娘不在意。
反正女子间的辈分本来就乱,一码归一码,再说当阿白的女儿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她养的女儿向来都是有以下犯上传统的,倘若她成了李知白的女儿,那么再逆袭她……甚至会有一种奇怪的、理所当然的宿命感。
祝平娘:“……”
面上一片滚烫的祝平娘单手捂着脸,坐在一众姑娘中沉默不语。
喋喋不休的祝平娘突然安静下来,所以显得这一幕很奇怪。
可实际上,祝平娘现在不仅沉默,甚至脸上愈发滚烫。
因为人是没有办法自欺欺人的,尤其是她这样已经明心见性的女修……所以,祝平娘很清楚一件事。
她真的庆幸徐长安已经有了妻子吗?
她真的庆幸……李知白自诩为长安的娘亲吗?
也许有……可她心里那抑制不住的可惜是怎么回事?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惋惜,祝平娘还是捕捉到了。
她在惋惜什么?
她有什么好惋惜的?
难道说,她在惋惜没有办法和阿白嫁给同一个少年人吗?
这个想法一起来,内心中的负罪感和羞耻就如同烈火一般灼烧她身为女子的心灵和良知,让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还说青萝没出息……会生出一丝惋惜感的她,对得起阿白的教导、对得起云浅和长安的信任吗?
她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恶劣的姐姐……不,会对弟弟动心的她简直就没有资格说是长安的姐姐。
看来,之后要闭关一些时日,将一颗被青楼熏陶到不知何为满足的心灵好好洗涤一下了。
捂着滚烫的脸,祝平娘低头不语。
真的很庆幸自己现在已经和陆丫头换了位置,没有再坐在云浅的身边了,不然的话让她近距离嗅着云浅的气息……还不知道要羞愧成什么样子。
如今,虽然被温梨奇怪的看了一眼,但是只要给她一些时间,她就能恢复过来,重新变成之前那个大大咧咧、满身妩气的女赖子。
“……”
李知白:“……?”
敏锐的捕捉到了祝平娘奇怪的状态,李知白很是疑惑,她看向祝平娘青丝中不仔细看都看不出的红润耳垂,忍不住蹙眉。
桐君是怎么了?
方才她说了什么会让她脸红的话题吗?
没有吧……
说到底,祝桐君这个女人会脸红,单单这件事就已经超出她以往对祝桐君的认知。
不过李知白没有怎么在意。
李知白都不在意,云浅就更不在意了,不如说祝平娘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这种心思,只会让云浅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如果是夫君本来的因缘,那么会心动就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面对曾经心动过的人,如今却不会心动的李知白也许才是那个异类,是云浅需要在意、站在她对立面的女人?
云浅眨了眨眼,思考了一会儿后掩面打了个哈欠。
果然,如今的她真的无法去在意其他女子的事情了,此时的云姑娘多少也意识到了想要让徐长安变得花心这件事有多难。
在一切事情上随心所致、随遇而安,然后……悄悄摸摸的怀上一个女儿——这就是云浅现阶段给她自己的目标。
其他的,全部都不关云姑娘的事儿。
陆姑娘:“……?”
她瞧着祝平娘忽然弯下腰,捂着脸不语的模样,眼角微微冲动。
祝姐姐,您这是又升起什么羞耻的想法了?
对于祝平娘的这副模样,陆姑娘可太熟悉了……每次姐姐装作妩媚成熟女人的模样训完店里的丫头后,就都会陷入一段时间这种羞耻的样子。
她已经见过太多次,所以才会认为自家姐姐看起来媚俗,实际上清纯的不得了。
但是!
!
您别在这种时候犯病!
现在正是需要您活跃气氛的时候啊……
此时,宴台上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至少陆姑娘是觉得尴尬的。
她之前还有些嫌弃祝平娘话语多,可当祝平娘真的因为李知白的改变而陷入沉默之后,陆姑娘才意识到……和这一群女人相处,真的需要一个祝平娘这样的女子来开辟话题。
不然的话……
沉默的李知白。
犯困的云浅。
始终将自己保持在边缘化的温梨。
这几个闷葫芦坐在一起……
陆姑娘眼角微微抽动。
她有理由怀疑,如果没有人起话题,她们三个说不定可以一言不发的就这么坐上一整天。
在这一刻,陆姑娘轻轻叹息。
忽然觉得祝姐姐也是很不容易的,自己这个当女儿的不应该嫌弃祝姐姐话多,她也已经很努力了。
‘姐姐,您也是不容易。’
此时,陆姑娘主动的、轻柔的握住了祝平娘的手,给正处在羞耻中的祝平娘送去了一丝安慰。
祝平娘忽然被牵住了手,微微一愣后怔怔的看着陆姑娘,然后——啐了一声。
她可不需要陆丫头安慰。
这妮子好色的紧,不仅喜欢徐长安,还喜欢云浅。
祝平娘狠狠瞪了陆姑娘一眼。
难保,她会对长安心动,就是受到陆丫头好色的影响,俗话说近墨者黑嘛——一定都是女儿的错。
陆姑娘:“……???”
她头上起了一个问号,旋即呆呆的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脑海中回荡着刚刚祝平娘啐的一声,眼角微微冲动。
不知……好歹!
要知道,她刚可是鼓起了勇气想要替祝平娘活跃一下沉默的氛围的!
祝姐姐,您真是不知好歹啊!
!
真是的。
她生气了。
陆姑娘鼓着脸赌气的不说话,而因为又一个女子陷入了自闭,于是本来尴尬的气氛……就变得更尴尬了。
——
台下。
阿青在出台前,她心血来潮的又给自己补了最后的妆容,花费了一些时间。
没办法,她后来仔细去想,能够光明正大的给那位云姑娘演舞……这对于她而言只怕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她一定要在每一个地方都做到最好。
还有徐公子……
即便阿青知道徐长安最多只会看她一眼就会出于避险不再观舞。
可就是因为知道徐长安一定会看她一眼。
至少还有一眼不是吗?
哪怕做不到让徐长安注视,可就是这一眼,她还是想要做到最好……最完美……所以她临时去补了妆。
阿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能够感觉到身后女子们的惊诧和窃窃私语,能够感觉到一道道惊诧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高调了?
不,完全不高调。
至少,要给公子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而且,她既然说要融入花月楼,那么……在青楼里,还有什么比近乎于完美的样貌能够更让女子在意的?
以前还因为半妖的伪装需要低调,如今……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阿青当然不会放弃,于是名为阿青的女子人生中第一次完全彰显属于女子魅力……就在此时。
无论是少女时期的她还是后来的魔教娘娘,她都从未有以“女子”的身份活动过。
某种意义上,她和李知白有些相似,虽然贵不可言,但是身上完全没有女子的魅力……在女子气质上,石青君就凭借着会穿女子红裙一点,就秒杀教主娘娘不知道多少了。
所以……
阿青对于自己真实的魅力,实际上是不太了解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第一次尝试将自己打扮成这样、都是第一次恣意挥洒身为女子的本钱和魅力。
阿青看着镜子里。
现在的她……只怕就算是以往见她次数最多的侍女、哪怕是石青君当面都不敢认。
“……这是……阿青吗?”
“她、她以往有这么好看?”
“没有吧……我都不敢认了。”
“半妖……半妖都是这么好看吗?”
一声声女子疑惑、惊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阿青觉得理所当然的同时,内心也有几分说不出的羞意。
阿青还是低估了她对于花月楼姑娘们的杀伤力,此时后台本来一些对阿青没什么感觉的姑娘们都嗅着味道凑了过来,在不远处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没办法,前后反差和对比实在是太大。
坐在镜子前的不是之前那个大气清纯的青衣人选,而是一个绝美的女子,能够轻而易举俘获人心的同时,身边甚至还伴着一股澹澹的海棠花香。
镜子中,入眼处是一张最为标志的俏脸,阿青额头中央点缀着一个精致的海棠花钿,齿丰唇皓,一双浅绿色的眸子中仿佛荡漾着心跳一般的连漪。
此时她一头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眉梢间的青丝挡在耳畔和半侧脸颊,左耳戴着一个琉璃色耳坠,给人一种难以直视的妩气之美。同时身着一身绣着金丝的红色衬身罗裙,那绣着的花瓣好似在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上盛开一般耀眼夺目。
眼角刻意点上去的一滴泪痣,更是宛如蜻蜓点水,在高贵优雅的同时不乏妩媚可怜。
谁会认为这镜子里美艳好似花魁的女子,会是那位渊海下掌握一切黑暗的人?
“……”
阿青绣口呼出一口清气,旋即她看向宴台之上。
虽然不清楚上方的情况……
但是气氛一定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