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街上,徐长安腰间挂着储物袋,戴着席帽,朝着披罗居姑娘们指点的胭脂铺子而去。
周围见不到几个男子,尽是结伴、撑伞而行的女子。
徐长安稍稍扶了一下席帽。让垂下来的帘子将他的面容全部遮住。
想起了方才披罗居姑娘们盯着他看的样子,徐长安叹气。
“可不能抢了小姐的风头。”
披罗居的姑娘应该在意云浅,而不是他。
他说着,撑伞走进深巷。
至于说帽子……
徐长安的性子先不说,但是至少面对披罗居姑娘们时,他绝对不是小气的人,又怎么会因为被她们多看了两眼就觉得过了分寸?
他忽然想要个席帽,纯粹只是想将脸遮上,毕竟这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了,他去胭脂铺子遇到的人都是不熟悉的,不想被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
街道的楼上。
祝平娘与陆姑娘在楼阁之上对坐,面前放着一些姑娘家的散碎零嘴和一壶花茶。
陆姑娘忍不住的深吸一口气,心道这桂花的香气混合着祝姐姐的气息,真的是能够让人有好心情。
“祝姐姐,知道您期待晚食,可还是吃点垫一下肚。”陆姑娘笑着:“吃了茶,咱们再去挑晚上赴宴的衣裳,保准让那徐公子瞧个满眼的惊艳。”
祝平娘闻言,给了陆姑娘一个白眼,嗔道:“说了,我晚上去是勾那云姑娘的。”
陆姑娘:“……”
她沉默了一会儿,拿起一颗点心轻轻塞进祝平娘的嘴里,手指抽出来后才说道:“姐姐,您还是将主意往公子身上打,希望更大。”
她很是无奈。
祝平娘无非是在徐长安身上碰了壁,想证明自己的魅力……
可也没有必要去想那位云姑娘吧。
“姐姐,云姑娘的性子您也知道,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
祝平娘咽下口中的点心,咬牙说道:“阿白说我在长安眼里不似个女人。行,毕竟他听着我的暮雨绵音都没反应,在他眼里我不是个女人这点……我认。”
祝平娘深吸一口气。
“但是我不服气,应该怪徐长安那小子没有心,不是我没有魅力……哼,他不正常,他妻子总该是个审美正常的姑娘了?”
祝平娘没有什么野心,她今晚只要能让云浅说她一句好看,这个目的就算完成了。
“而且,你莫要忘了。”祝平娘看向陆姑娘,说道:“姐姐我喜欢的是姑娘家,我要加强的自然是对女子的吸引力……男子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关我什么事儿。”
云浅是个姑娘家,只要云浅觉得她好看就行了,毕竟李知白也是个姑娘家。
“……”
陆姑娘盯着祝平娘看了一会儿。
分明自己是喜欢祝姐姐的,她却在自己面前提起她的心上人、提起要晚上穿的好看去勾引公子的妻子。
真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吃醋?
对于云浅她也了解一些,着实吃不起什么醋。
于是只剩下了无语。
“祝姐姐,您可真会整幺蛾子,想来……即便有男子真的能将您收入房中,您也安定不下来。”陆姑娘说着,又递过去一块点心。
祝平娘身子前倾,将点心叼入口,囫囵咽下后给了陆姑娘一个白眼。
“说什么胡话呢?将姐姐我收入房中?以往倒是有魔门这么想,你猜他是什么下场?”
“我不猜,您这样不安分的姑娘,谁娶了您,好日子只怕到头了。”陆姑娘给祝平娘擦了擦嘴角的残渣:“只有我们这些丫头不嫌弃您麻烦。”
“说什么呢。”祝平娘不满的瞪了她一眼,随后认真的说道:“其实,男人想让我安稳下来……也不难。”
“哦?”陆姑娘好奇的看过去。
“只要那个男人有本事将阿白收入房中。”
祝平娘嘻嘻笑着:“那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愿意去陪阿白做他的妻妾……而且,我保证安安稳稳的,绝对不给他添麻烦。嗯,只要让我能与阿白一起睡就好。”
陆姑娘闻言,眼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什么意思。
只要有人能拿下仙门的阿白姑娘,祝平娘就直接白给?
买一送一是吧。
“别这样瞧着我。”祝平娘偏着头,银色耳坠轻轻晃着。
她没有开玩笑。
“阿白与我不一样,她走上仙路完全是机缘巧合……别人不知晓,我却是知道的,她如今想做个普通的姑娘,所谓的丹道,于她而言不过是枯燥的东西。”
祝平娘平静的说道:“这些东西我不能给她,可若是真有个男子能让她倾心,那便是要我与阿白一起伺候他,又有何妨。”
“祝姐姐,您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陆姑娘瞧着祝平娘认真的模样,有些被吓到了。
“委屈?”
祝平娘啧了一声,微笑:“可不委屈,你不知道阿白的性子,若是真有男人能让她喜欢,那一定也是我喜欢的类型,这可一点不委屈,不如说……该是两倍的幸福哦。”
有了喜欢的男子,还能和李知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姐妹”,自然是双倍的快乐。
“我倒是觉得,您就是认为那位白姑娘不可能喜欢上男子,才说这样的敞亮话。”陆姑娘撇嘴。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祝平娘摊手:“让她入眼的男子,这天底下本就难找,加上她总是宅在家里,就更不可能的。”
“嗯……徐公子?”陆姑娘忽然说道。
“?”
祝平娘闻言,手指猛地一颤,随后若有所思。
她不说话了。
陆姑娘适时补刀:“您说白姑娘喜欢的人您会喜欢,那反过来,您喜欢公子,白姑娘会不会也与您一样会喜欢?”
祝平娘:“……”
嗯。
她还真的有这么想过。
李知白和徐长安的相性真的很好,极好。
如果徐长安和她们是同一个时代的男子,说不得阿白真的得栽在他手上,不过如今嘛,便只是玩笑话。
毕竟是个晚辈,还成了亲,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好吗。
感谢云姑娘把他拿下了。
感谢云姑娘为民除害。
“死丫头,我撕了你的嘴。”祝平娘松了一口气,旋即起身去施弄陆姑娘,一时间楼上嬉笑满盈。
“我说着玩的!”陆姑娘讨饶。
随着陆姑娘求饶的声音,祝平娘却目光一斜,瞧着从楼下走过的……带着席帽妄图遮住面容的徐长安。
皱眉。
“长安?”
他怎么来这儿了?
不是说要给自己做饭?
不过祝平娘看着徐长安往里头的胭脂街走过去,鼻子动了动,随后蹙眉。
一身的胭脂味,从哪儿出来的?
披罗居?
想了一下徐长安平日里的习惯,祝平娘心想他应当是给那位云姑娘买礼物了。
“长安?什么长安。”陆姑娘笑够了,跟着祝平娘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瞧见。
“没什么,我也习惯了。”祝平娘咬牙切齿:“就知道惦记他那云姑娘,不抓紧回去给姐姐我准备晚饭。”
“?”陆姑娘眨眨眼,望着空荡荡的拐角,眯着眼睛,仿佛猜到了什么:“祝姐姐,公子不惦记云姑娘,总惦记着你才不对吧。”
“你不知道女人都是不讲理的?”祝平娘反问。
陆姑娘咂嘴:“您就是这些时日太闲了。”
她语气顿了一下,表情认真了一些。
“而且,您不觉得,您对公子过于在意了?”
“有吗?”祝平娘眨眨眼,随后说道:“阿白的学生,我自然在意。”
“只是这样?”
“不然还能是那样?难不成我看上他了?”
“我可没说。”
“你敢说,我便真要撕烂你的嘴了。”
有些玩笑,她自己说可以,却不想从亲近的丫头口中听见。
“陆丫头,你是不是喜欢他?”祝平娘忽然问。
“早就说了喜欢,怎么了?”陆姑娘完全不掩饰:“以往还没有那么喜欢,这次见面……可以说我是一见钟情,毕竟公子可太好看了。”
她是个颜党。
只要好看,她就喜欢。
“祝姐姐,我与您不一样,我是个好色的女人。”陆姑娘瞧着那空荡荡的街角,此时的语气当真是媚到了骨子里。
她的眼神看的祝平娘面部一阵抽动。
“妮子,你的喜欢可真廉价。”
“青楼里的姑娘,不就该是水性杨花的?即便我是姐姐的近侍,也是一样。”陆姑娘伸了个懒腰,随后问道:“姐姐总是问我这件事,可是觉得……我不该喜欢公子?”
“是又怎么样?”祝平娘摊手:“你和青萝不同,她陷的深,已经脱不开身了……但是你一个好色的姑娘,可别动了真心。”
“偏心。”陆姑娘嘟囔。
“我的心又不长在正中间,偏心不是正常的?”祝平娘摆摆手,“你怎么看长安这个人。”
陆姑娘看着祝平娘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歪头:“原来姐姐和公子关系不好?”
“我和长安的关系好着呢。”祝平娘啐了一声:“别挑拨离间。”
“我以为女人问这种话,是要一起骂他。”陆姑娘说道:“所谓背后嚼舌不就是这样?老话说的好,人前不论是非,人后不道长短,这才是君子。”
祝平娘闻言,故作疑惑的说道:“我只是个楼鸨,又不是君子。”
“我也就是个清妓,也不是君子。”陆姑娘笑着。
“所以,我们最喜欢做的就是背后议论是非,这也是本性。”祝平娘搓了搓手,说道:“所以呢,妮子,你认为长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姐姐干什么非要问……罢了,我想想。”陆姑娘双手环在一处,回忆着点点滴滴。
许久后,陆姑娘轻轻说道。
“公子是个……面热心冷的人。”
“……”
细雨拂面,祝平娘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半晌后才叹息。
“你这不是看的很清楚吗。”
陆丫头分明将徐长安的本质看的清楚,怎么还能说出喜欢他的话。
“你知道他面热心冷,就应该知道,温柔的人对谁都是温柔的,将他剥开来看……内里兴许会是极度的冷漠。”祝平娘摇摇头:“这样的男子,最会伤人。”
她已经见过太多的例子。
柳青萝这种自愿投身的不算,单说温梨的师父就是个例子,当年可是被温柔的男人彻底伤透了心。
“徐公子若是冷漠的,那对您也是冷漠的?”陆姑娘反问。
“你能和我比?我好歹是送他上山的人。”祝平娘自认为在徐长安心里还是有几分地位的。
但是其他丫头不行,包括柳青萝在内,有一个算一个早晚都会被伤害。
“那我还是您的丫鬟呢,公子可是能记住我的名字的。”陆姑娘笑着:“面热心冷有什么不好?至少这样的男子即便不喜欢我,还能与我说几句话呢。”
她说着,笑得更高兴了。
“祝姐姐,我与您一心想撩公子可不一样,我只是好色的姑娘,才不要他的真心,能说几句话、近距离瞧上两眼就满足了。”
祝平娘:“……”
她听着陆姑娘的话,有些生气的捏着她的脸:“说实话,不许开玩笑。”
“哦。”
陆姑娘乖巧的正坐,最后认真的说道:“面热心冷才是长久之道,可善其身。”
祝平娘说过徐长安在仙门的处境。
这种表现出来的面热心冷,是保护自己最好的甲壳,陆姑娘觉得徐长安是对的。
“我没有说长安不好,只是说……靠近这样的人会受伤,能明白?”祝平娘无奈。
“祝姐姐。”陆姑娘低下头,微笑:“如果靠近这样的人就要受伤,那我已经体无完肤了哦。”
“什么意思?”祝平娘微怔。
陆姑娘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姐姐,您便是面热心冷的人。”
与徐长安一样。
温柔的人对谁都是温柔的。
祝平娘在花月楼,便是对谁都温柔的那一个。
祝平娘:“……”
她想要开口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
祝桐君是什么性子,随意在修仙界找个有身份的人一问就知道了,祝平娘自己知道她总是对谁都很在意,实际上内里……兴许和徐长安没有什么两样。
她只在意她所在意的人。
在【面热,心寒】上,她兴许更胜于徐长安。
祝平娘深吸一口气,然后站起来。
她急了。
祝平娘恼怒、气呼呼的指着陆姑娘,嚷道。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不许喜欢他!”
自己这是为了她好,怎么就是不明白。
学柳青萝,很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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